幸亏姜悔及时闭眼,墨没溅到他眼中,却把他半张脸染黑了,他下认识地抬起袖子,却终是舍不得弄脏衣服,眨巴几下眼睛,任由墨迹像泪水一样顺着脸颊流下来,嘴唇颤抖了几下,究竟没说甚么,他的小书僮还算眼明手快,取了帕子替他擦拭。
独具一格的姜大郎心无芥蒂地揪起二妹的衣衿往上一拽,钟荟就被拽得双脚离地,衣领卡着喉咙,一张难以置信的小脸因堵塞而涨得通红。
会羞恼便是还晓得廉耻,钟荟心说,另有得救,既占了姜明月的身躯,将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少不得在其位谋其政,想方设法地把嫡兄掰回正道上来。
姜昙生早就留意二娘子身边有个婢子模样生得好,方才还觑了她半晌,觉着小美人建议火来也别有风情,心上像被小猫挠了挠,只在听到“先夫人”几个字的时候神采微变,只一瞬便又登徒子似地涎皮赖脸起来。
钟荟长那么大,被骂过猢狲、倔驴、懒骨头、黄毛怪、大狐狸生的小狐狸,却从没有人骂她草包,心道她这个嫡兄胆儿可真肥。
姜悔听到“爬床婢”几个字,耳边轰地一声,前面的话都听不见了,他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方才吃下去的糖蜜豆馅在肚子里翻江倒海。
都道钟十一娘好性子,实在人生活着谁没点脾气?皆因无人触她逆鳞罢了。眼下这有眼不识泰山的瘦子不但触她逆鳞,的确要爬她头上掰下她的角,再在其上做个窝安家落户。
姜昙生先头冷不丁见着他一母同胞的嫡妹“自甘出错”地和那婢生子谈笑晏晏,内心膈应得很,便拿话刺他们一刺,刺完也就罢了,正歪着脑袋眯着对小眼睛对高低打量阿枣,不想她姜明月本日不知吃错了甚么药,竟针尖对麦芒地顶撞起兄长来。
却说姜悔几次三番受辱,常常哑忍不发,打落牙齿和血吞,因他们一个长一个幼,一个嫡一个庶,身份有如天渊之别——这是他想当然尔,要钟荟说,姜家的嫡子和庶子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一样拿不脱手。
这一下不但钟荟猝不及防,连阿枣和阿杏也措手不及,他们内心非常不待见姜昙生,特别是阿枣,被那壮硕的瘦子拿油腻腻的眼风高低刮了几遍,既羞愤又愤怒,巴不得小娘子刻薄刻薄他解气。
一转头,发明人更肥,小山似地盘踞在门口,生生叫屋里暗了很多。
姜昙生与姜悔相差一年,年幼时非常肖似,但是揭盅一瞧,一个抽成一株顶风鹄立的青竹,另一个则吹成了一坨油光水滑的发面团。
归正阿娘说了,他是姜家嫡宗子,宫里的姑姑受宠,五皇子又得天子的青睐,不管如何都会照拂他,将来一个清贵的出息是没跑的,读书识字舞文弄墨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添头,酬酢周旋时能行几句旧令吟几首歪诗应景便罢了。且夫子也夸奖他资质卓绝,如果肯放些心机必定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