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成道:“唐相向来都如此,不脱手便罢,脱手便不留……”
少年闻声转向帐内。唐庭正睁眼瞧着他,额上尽是密密的汗水,容色痛苦,半撑起家子挣扎着想要坐起。他忙俯身畴昔将唐庭扶起,顺手又拖过床脚的锦被垫在他背后。
言下之意已是再明白不过。少年拧起眉头,神采愈发沉肃,双手紧攥成拳,默了半晌,忽挥拳在床柱上狠狠砸了一下。
秦放歌尤觉痛心。忆起当年旧事,不由心如刀割。他是个放旷不羁的粗人,虽蒙商相谆谆教诲,却于朝廷政事完整不通,十多年前的秦放歌——不,当时他还是商放,更热中于呼朋唤友纵情坊间山野以武会友,高歌豪饮。为此商相非常愤怒,若非看在他生身父母的面上,只怕便要将他逐削发门。厥后商相见他实在是烂泥难扶上墙,也就干脆不管他,只经心传授其他弟子。
徐云廷的死令世人的表情变得愈发沉重。
窗户紧闭着,屋子里充满着浓厚的药味,江天成坐在床边,眼看床帏深处躺着的唐庭面如金纸,气味越来越弱,由不住在内心惋叹一声。他收回探脉的手,昂首望向屋中八仙桌边坐着的那人。那是个脸孔沉寂的漂亮少年,与唐庭年纪相仿,身穿月白暗纹织锦圆领窄袖袍衫,腰系玉带,头戴远游冠。年纪虽轻,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少年便是唐初楼苦苦找了月余的人,大杞当明天子綦毓。綦毓听他这般说,便由不住一阵难过。唐庭实则是徐云风的幼弟徐云廷,商、徐两家出事时,他年纪尚幼,当时恰不在京师,是以逃过一劫,却不想本日竟要死亡于此。
江天成渐渐摇了点头,低声道:“五腑六脏都碎了……”
綦毓心下敞亮,当此之时,他自是要明白表态,当下慎重点头道:“朕晓得,必不负卿厚望。”
商相弟子很多,但最对劲的也就两人,一是唐初楼,一是徐云风。
唐庭喘了口大气,方断断续续道:“圣上……我恐怕活不成了。”
“圣上……没用的……我晓得。您别再操心费心了!我死不敷惜,只是……大仇未报,还没有杀了唐初楼那老贼为徐家一门长幼报仇,我实在不甘心,圣上,我真不甘心哪……”
他见江天成如此,面色便更加凝重,起家走过来问道:“如何?”
“不会。”綦毓将一腔伤感和气愤强压下去,温言安抚他道,“云廷,你要撑下去,朕会找最好的大夫来给你治伤,必然会治好你的。”
江天成道:“还请陛下节哀!”
“云廷--”少年紧紧握住唐庭一只手,“你感觉如何?”
但是风云变幻,谁又想获得,竟会是那样一个的结局。
“圣上……”徐云廷喘着气,反手抓紧天子的手,一字字道,“您曾承诺过我要杀了唐初楼,替徐家洗去沉冤。” 这个时候,别人实在已是油尽灯枯,衰弱到了顶点,但是双眼却放着异彩,只是盯住綦毓不放。为商徐两家雪冤,是他平生夙愿,也是当初在宫中时,綦毓对他的承诺。两报酬对于唐初楼暗里达成这般商定,现在他命将陨,却一事无成,叫他如何能放心放手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