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床上的天子火气消了些，抬了抬手指，一旁的皇后端了水来，一手扶着天子，一手将茶杯端到他嘴边。

天子稀稀拉拉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已经浑浊不堪，覆上浓白的阴翳，吃力的转动眸子去看皇后，他的结发之妻。

那声音已然破了嗓子，虽干干巴巴，却不是行姑息木的人能说出来的，想来还没到咽气的时候。

荣兴踢了踢泥污的锦盒，瞟了一眼寝殿紧闭的大门，抬脚又折了归去。

皇后秀眉一跳，珺仪是她的小字，约莫有二十多年了吧，天子都没叫过了。皇后没有戴护甲，指甲白白净净，四十来岁的人，保养得体，打眼看上去像三十来岁的人。她伸脱手来，握住天子的手，握在手里，干干巴巴的感受，像捉了一手的苦木头。

天子稀少而斑白的头发下，看得见模糊的泛着乌色斑块的头皮。他神采暗黄，竟是没有一丝赤色。他老了，确切该死了，可他不想死。有了顶顶的繁华，绝对的权力，谁会想死？寻求长生是每小我的胡想，但是平头百姓没那份财力物力，可天子有，有钱又有人，以是，他破钞数以万计的财产去造摘星楼，去请顶好的方士道人，穿道袍，去打坐，吃丹药，乃至用最毒的秘术，不吝性命去练就活人长生药，但是呢，他还是要死了，乃至抬手的力量都没有。

幔子前面的皇后紧紧握住天子手，他枕边是一个红木雕花的盒子，本来是她送他的扇盒，现在，内里躺着他的遗旨。闭着眼睛的天子，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已然没了活力。

内里黑沉沉，祥曦殿里八盏落地灯罩着镂空彩金罩，透出来的光倒是敞亮。前面的龙床被层层的幔子粉饰住，模糊看到床上凸出的影子，透着人型，床边坐着一人，那体形打扮似是位女子。

内里跪着的人不晓得幔子前面的景象，皇贵妃拿帕子悄悄挡了挡眼，时不时觑几眼龙床，又瞟瞟太子，内心想笑面上又要绷住。那请来的老道跟她是通了气的，本来算计着天子早该升天，没想到他身子骨这般好，硬生生拖了十来天还没咽气，弄得本身内心不安生，也搞不清楚他还能撑多少天来的。

老天子妃子多，床前儿子排了一溜，可妃子除了皇贵妃再没有第二个。排的上号的也就是前头这几位了。

皇贵妃一身的蓝宝襦裙，光一照泛着光晕来。许是上了年纪，一张脸微微发福，两颊红润，时不时拿着帕子掖掖两眼，一脸的哀戚。

大皇子左腿倒霉索，满身的重量压在右腿上，跪在那边有些歪扭，额上模糊的汗迹，脸上的线条紧绷的短长。

本来埋没在龙床边角落里的黑衣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立在皇前面前，一撩衣摆重重跪了下去……

毕竟是本身的男人，哪怕他做了再多的错事，内心再怨，也总有那么一方柔嫩的处所，撤除光阴的沉淀，就是那份耐久稳定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