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玉眉心一跳,将团扇放到书桌上,她理剃头髻,肯定没有失礼之处,当即去前院见客。提及这位葛先生,真是个怪杰,前日保护去庄子四周的山林打野味,发明有人出错滚下山坡,便救了返来。葛先生醒后要酬谢,保护称夫人想吃野味他才进山的,葛先生真想酬谢就酬谢夫人。
嫁给一个瞎子,是母亲受的第一重委曲。
大伯子死了,父亲……
没有人思疑。
想明白了,陆明玉抹抹眼睛,慎重跪在了葛先生面前,“师父在上,弟子陆明玉对天发誓,习得师父的神技,弟子只用于救人,毫不传口述、笔授给任何人,不然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最想见的人已经去了……
瞎就瞎,若伉俪恩爱,日子还是能过好,恰好瞎子丈夫有个忠心耿耿服侍他长达七年的丫环,固然没有收房却多次为这个丫环与她闹吵嘴,终究闹到伉俪分房,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话,这是母亲受的第二重委曲。
陆明玉俏脸泛红,嗔采桑一眼,谨慎翼翼收妙手札夹到书里。
“阿暖,阿暖……”
她七岁那年,母亲只带了身边的大丫环碧潭去逛花圃,行到湖边,母亲打发碧潭回三房取画笔,想要作画,碧潭乖乖从命,尚未走远,忽闻湖边传来落水声,碧潭大惊,仓促返回,只看到水波狠恶闲逛……
陆明玉听了,心底情不自禁涌起激烈的欣喜,到了此时,她不得不承认,她还在乎父亲。
但是没等她理清内心庞大的感受,葛先生俄然长叹一声,可惜道:“老夫将病情照实奉告令尊,令尊却说,他最想见的人已经去了,复明无用……夫人,老夫再三苦劝,何如令尊情意已决,不想治他的眼睛。”
“夫人快睡吧,内里天都黑透了。”采桑泼完洗脚水返来,见夫人慵懒地靠着床头,傻乎乎地对着世子的手札笑,她也笑了,小声打趣道。
“夫人,葛先生返来了!”
父亲是爱母亲的吧,爱得很深很深,深到母亲死了,他连眼睛都不要了,可母亲活着时他为甚么不说,为甚么对母亲冷冷僻清?假定当年他像楚随对她一样和顺嫩语,庇护备至,母亲又怎会生无可恋?
铜盆里凉水洁净清澈,水波泛动,底下的粉彩鲤鱼仿佛活了过来,在荷花莲叶里摆尾游动。陆明玉心不在焉地看鱼,揽月则恋慕地瞧着她的手,又白又嫩,十指纤细,标致又清秀,怪不得好几次都瞧见世子抱夫人在腿上,捏手把玩。
那是她最欢愉的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