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见碧恬自去筹措酒菜,便从怀中摸出九枚磨得锃亮的铜钱,顺手丢到文士面前的琴案上:“用不消再重新卜上一卦?”
碧恬在一旁忍不住潸然泪下,文士却抬头喝干了一碗酒,置琴于膝上,缓缓拨动琴弦,一滴清泪流至脸颊:“白云苍狗,斗换星移,数十载恍若一梦,细思似幻似真,只徒留苦痛伤悲罢了,且听这一曲《半壶纱》,可否诉尽我胸中无边的苦楚。”
文士呵呵笑了起来:“传说中地仙一流人物的袁天罡,也有没见地过的事物么?真是风趣得紧,我却恰好不肯奉告你,就让你在这个闷葫芦里待着。闲话少叙,我们还是喝酒吧。”
文士早已见怪不怪,接过葫芦灌了一大口,一股浓浓的海腥气充满在每一颗藐小的味蕾,文士连呼痛快,重又将葫芦还给老道:“天当被,地为床,风霜充饥,海水做酒,你个老牛鼻子的日子过得真是舒畅。”
袁天罡轻抚着碧恬柔滑的青丝,一只手还是在膝上打着拍子,面庞古井不波,不悲不喜,口中喃喃道:“李敬轩呀李敬轩,亏你在江湖上落得一个‘通天先生’的名号,只得算出本身的大限,却不能推演出身后完整之事。你强行压抑改换了天道法则付与你的运气,平淡平生,空守一世,然后就如许不声不响的走了,那应在乱世之劫的劫主却要何人替代呢?你奥秘的故里还会有人来取而代之,完成上天交予你的任务吗?”
老道喝光酒葫里的海水,漫不经心问道:“我晓得你来自很远的处所,只是你的故乡到底是个甚么模样?你曾经跟我说过生着四只圆形腿脚的钢铁怪兽,另有各处林立的摩天高楼,具有无穷怪力的蒸汽机器,能够千里传音的波频宝贝,我活到这么大把年纪,但是一样都没有见过。”
见李牛儿对碧恬如此殷勤,文士和老道相视一笑,举起酒碗碰了碰,双双一饮而尽。
文士听老道说出“归去”两个字,眼神顿时变得神驰而又迷离,抬头望向天顶的云朵,自言自语道:“是啊,我来到这里已经太久太久,久得都记不起故乡的任何人和事,也是时候该归去看看了。”
碧恬同这老道非常熟稔,轻嗔薄怒,羞红了脸顿脚不依:“羽士爷爷还是这幅老不羞的模样,每次都打趣碧恬作乐,碧恬不睬你了。”
一川薄烟,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文士接过女儿递来的清茶,微微抿了一口:“阿爹已经托人去城中买了几样细食果品,待会儿你好生清算洁净,再央李牛儿将屋后那坛子合座春挖出来,你羽士爷爷喝不惯我们这边没有力量的百益酒,须是陈年的花雕还能有些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