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停动手里的活计，相有豹倒是随口朝着纳九爷说道：“就师叔您那点心机，您真当纳兰看不出来？还是我看不出来？甭看着师叔您嘴里头一向就说着给纳兰攒嫁奁、一家人关上门过清净日子的闲话，可您内心头，不还是盼着火正门能像是明天如许重新立起灯号么？”

每天天还没大亮，起了个大早的纳九爷就能一溜小跑地跑到大宅子前，一边就着头一炉出炉的火烧喝着馄饨汤、豆腐脑，一边高低细心打量着每天变一个样儿的大宅子，嘴里头咕咕哝哝的也不晓得在说些甚么，可眼睛里那精气神跟昔日里一比，完整就是换了个模样。

头也不抬地拌合着那些用铡刀切得半寸是非的麦草和细细筛过的砂土，纳九爷漫不经心肠随口应道：“晓得了，昨儿你不就是这么折腾的，灯一灭你就催巴着我回家......”

本来看着相有豹捧着熊爷的龙鞭上大栅栏找力巴头儿，很多蹲在墙根等活儿的力巴都捂着肚子朝人前面躲，就怕让相有豹一指头给点中了。

这边有牙行伴计号召着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爷们，那边墙根儿底下一长溜蹲着、倚着的青皮地痞们服侍的，就是各路不长眼的角色。

可有了熊爷手底下这些个青皮地痞们坐弹压场面，也还没等那些外门路来的地痞们拢边儿，这边已经有几个敞着怀扎煞着胳膊的青皮迎上去，劈面就是一个凤凰三点头混江湖的老礼，外带着吊着嗓门呼喊一句：“珠市口儿熊爷搭手的买卖，各位长幼爷们赏个脸，别处发财？”

以一种奇快的韵律迟缓翻弄着已经混匀的麦草和砂土，纳九爷口中的咕哝声，就像是那些深山古寺中老衲诵经普通：“夫物有道，而型无道。观其型，更观其行！不成拘泥，切忌按图索骥......”

有了这话，一顿饭起码吃了十个敞怀包子、喝了六碗馄饨汤的力巴们跟吃了大力丸普通，头一天就把那积尘落灰的老门脸给掀了个洁净。到早晨见了玉轮领了人为，多拿了五成人为的十个力巴一合计，不吭不哈地就把老门脸上拆下来的陈砖、旧瓦仔细心细码好堆齐，就连拆下来的屋棂木便条，也都一根根抖洁净了搁到了墙根中间。

大栅栏一带蹲着等活儿的力巴，向来都是只吃主家管着的一顿晌午餐。偶然候活儿急了，再遇见个风雅心善的主家，能在入夜了后给力巴们加一碗棒子面儿的糊糊。如果再能给切几根咸菜、滴几滴香油，这都算是开了半荤了，能叫力巴们在扛活儿的时候更加的下力量、加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