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摇了点头:“王少监是甚么样的家世,他家统共只这一名嫡娘子,即使过门几年后肯替至公子纳妾,也只会是家世明净的头面划一的小娘子,决然不会允我如许的进门,平白屈辱了她。”
我去将店铺的门阖上,打出出诊的木牌,好免教人滋扰。
“我本不是本性子刚烈孔殷的,可他一去无踪迹大半年,连百花楼的鸨母也觉着至公子不会再认回我与伢儿,迫着我再度出来见客,亦容不下一日日长大的伢儿。我也是走投无路了,这才拿出攒下的全数梯己自赎了身,又怕鸨母不肯,狠心自损了面庞,带伢儿脱身出来。”
我哄着伢儿去后院找吴甲殷乙顽,伢儿尚不能放心他阿娘,走到通今后院的门前,又转头叮咛我要好好诊治他阿娘。
海棠闻声伢儿的声音,唇边抿出一个苦涩的含笑:“先前我百思不得明白,为何至公子销声匿迹大半年之久,原是要娶新妇了。新妇母家那样高的门楣,他……公然是不宜再往百花楼来了。”
“瞧我,你小娘子家的,同你说这些话,你徒弟该怪我不尊敬了。”海棠扯起素帕,拭去眼角排泄的又一颗泪珠,“我所愿的,不过是伢儿能认祖归宗,得个好出息,再不消受人鄙薄糟蹋。”
“毁了面貌并不打紧,似我如许的,要那样貌委实不是甚么功德,左不过是遭人弃若敝履罢了,我认了。可伢儿毕竟是邢家的子孙,再混养于烟花柳巷中,只怕邢家人恐坏了家声不肯相认,岂不教我害了平生?”
海棠笑着接过裹了草药的纸包,与伢儿一同道了谢。那素帕,她却未接,只淡然道:“现在还要这何为。”
“我出身并不陋劣,钟鸣鼎食的人家也是见地过的,内心自是明白,我这点子小小的期盼于邢家,于至公子而言再平常不过,并非甚么离经叛道的难事。何况,自打有了伢儿以后,至公子亦满口承诺过,归家定会向堂上大人提请要将我赎归去的话。”
我亦无话可说,海棠说得全在事理上。
我原是想提示她遂心针会将她的心血耗至干枯,可现在面前神情果断的海棠,强大得能将人间统统盘曲踏平普通,我有力地咽回已涌到口边的话,只冷静地点了点头。
海棠说了些感激的话,唤了几声伢儿,将他从后院唤回。
海棠遮面的素帕已湿了一大片,贴在她的皮肤上,勾出她挺直的鼻梁的表面,她抬手至脑后,将素帕摘了下来,脸颊上的伤已养得差未几了,血痂都剥落了,可一条粗陋的疤痕肆无顾忌地爬在她的脸上,该是再不能复原了。
“姊姊保重身子,好好地将伢儿养大才是端庄。那针……耗损过分,姊姊体弱,一定能担得起。”我又劝了几句。
徒弟领着伢儿从背面转出来,海棠也不避他,安然向他屈膝做礼告别,伸手牵起伢儿手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