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内心恼她,虽知事已至此,多此一问毫偶然义,却还是忍不住想向茜素讨要一个说法。
我的目光在她乌黑光亮的手指上滞留,犹记得昔日绿艾长年装裱,手指老是毛躁,离不开朱心堂的牛髓膏,手指头就向来没有白净的时候,墨斑、干浆糊总在她指头上,她也满不在乎。
我从柜台里的高椅中木知木觉地站起家,倚靠着柜台呆立,看着一脸哀婉的茜素,渐渐地穿过暗门,走进铺子。
徒弟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快速一动:“崔公子何出此言?”
徒弟瞧了我一眼,没说话。我忽认识到绿艾已永久成了一幅画像,另有甚么毕生不毕生的,这话说得好生无趣。
门外一阵“咣当”,不消看,一听便能听出是茶盏泥炉落地的动静,茜素在门外,十有八九是听到了崔清河方才的诉求。
他这间画室虽是粗陋平平,在茜素的清算之下,井井有条,一尘不染。一进门,我都局促起来,不知该往哪儿落脚。
那画上,除了呼之欲出的绿艾以外,另有与她倚窗同座,对镜贴花的崔清河。
崔清河见徒弟来,忙从画案边起家施礼,定要谢他拯救的恩典,徒弟自是要谦让的,二人一来一回互让了一番,才得以落座评脉。
崔清河在茜素的顾问下,规复得倒是不错,待我们再去时,他已不在那席榻上躺着了,重又坐到了画案旁。
他一下反握住徒弟正给他号脉的手,几近要求道:“朱先生必然是当我痴了,那便就当我痴傻了也无妨。先生既能将我从那梦境中拽出来,求先生再将我送归去罢,我……我难舍绿艾……”
说罢她凄然苦笑,回身便走。
茜素从外头出去,手里还托了几片碎瓷片,抱愧道:“朱先生莫怪,本想煮茶奉先生的,都怨我不细心,滑了手,这下可好,茶也吃不上了。”
“阿心。”我还怔怔地看着浮泛洞的门外,徒弟在我身后唤道。
吴甲殷乙俱是不测,仓促来开了暗火转动的门。
“崔公子,崔公子。”徒弟进步了嗓门,唤了他两声,劝道:“这是如何说的?梦境毕竟是梦境,只因崔公子睡得久了,一时难辨真假,也是有的。莫要胡思乱想,梦中的绿艾,与实际绿艾,不就是同一人么。”
那些日子里,我和徒弟如同堕入了裱糊用的浆糊,内心孔殷,束手无策。不过,这困扰人的地步倒也未持续多少日子。在崔清河用了徒弟配制的阿魏散,醒转一个月以后,我和徒弟俄然就教人从浆糊团普通的窘境中扽了出来。只是,这一扽来得太俄然。
徒弟称她茜素,她既不料外,也不否定,只戚戚然道:“这作画的绢帛不是凡物,我画我那玳瑁儿时,便晓得了。绢帛是阿心女人所赠,赠我时是空缺绢帛,偿还时却成了画儿,然茜素自恃画技还堪入眼,朱先生也算不得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