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道别,看着小人儿爬上车。转顾四下,见一匹通体玄色的乌孙天马朝着她徐行行来,上面昂然端坐的人换了衣裳,天青色箭袖绒衣公服,束小玉带,头上簪玉冠。波澜不兴的眉宇间,藏着引而不发的傲岸,让她想起天涯一弯孤月,清冽而卓绝。
不怪他一脸嘲讪,活了十九年,在辽东驰骋纵横,十二岁起上疆场杀敌,十四岁领兵击退鞑靼人,七年间经历大小战事无数,死在他手上的亡魂成百上千,俄然被人评价并非滥杀无辜之辈,实在是个再新奇不过的提法。
三催四请之下,只好略做休整,抓紧上路,楼襄出了驿馆,瞧见慕容璎也预备登车,奔赴都城。
这句问的可轻可重,若当玩话,相互付之一笑也就罢了,但是清楚不是,她是真的在思疑他。
她沉吟不语,那边厢已有人过来催请,恰是安成公主府派来迎她的长史。颠末这么一闹,她姨母安成愈发谨慎谨慎,听闻她返来又赶紧加派几十个保护,定要让她尽早抵挡广宁府才肯放心。
他愣住话,决计赏识她脸上可谓愤恨的神采,得意一笑,“顺手为之,做起来一点不亏蚀,这买卖当真划算得很。”
他倒也不恼,只是淡笑着看她一眼,“你于我有活命之恩,我不会也不屑做如许的事。何况……”
那么为何不避?莫非真的是成心受她一耳光?果然如此,此人却又在图谋些甚么呢?
嗯了声,她点点头,“那次我肯救你,也是因为见你并有害人之意,实在你有才气杀人灭口,但却没那么做,可见你心底还是不肯滥杀无辜的。”
她眯着眼睛,抬首望他。他在顿时略略拱手,浅浅一笑,“郡主保重,后会有期。”
端生正拿巾帕给她擦手,笑着凑趣道,“这位郡王好本事的,广宁卫派了那么多人分头搜索,三天下来还没找见,人家从辽东解缆风驰电掣的就把您救返来了,慕容郡主还真没说错,她这个哥哥,合该是做大将军的人物儿。”
待掖好了汗巾,他抬首,眼里只余下霜雪的温度,“不管你信与不信,那次入京,我确切没有不轨行动。一则是为舍弟探路,二则是为见一个厚交故交。璎哥儿临上路前,父王曾接到秘报,说有人欲挟制世子。敌在暗我在明,辽王府不得不设防。你也瞧见了,对方心机周到,企图置人于死地,若不加意谨慎些,璎哥儿迟早落入他手,全部辽东也会岌岌可危。”
她忿忿然,盯着他那张美得锋芒毕露的脸,脑筋里俄然蹦出八个应景的字儿来,倾国倾城,无情无义。
沉默一刻,见他缓缓垫好靠枕,悄悄地将慕容璎挪到上头。谛视一会儿,确认他仍在安睡,方才转头低声道,“另有小半程的路要走,你也歇一会罢。”
可她不过就事论事,听出他语气隐含调侃,不由哼了一声,“只是明天领教了王爷的手腕,才晓得当日不过是你一念之仁,做不得准!盗窟高低几百人,你竟一个活口都不留,他们当中并不是大家都有份算计你慕容氏,非要赶尽扑灭,是怕他们供出你那封手书,还是怕他们供出你怀中私藏,借以震慑那头领的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