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1_第1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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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觉得再见到刘峰会认不出他来。二十岁他就那样,跟你多熟你扭头就想不起他长甚么样。倒不如丑恶,丑恶可以是Logo,丑到必然程度,还惊世骇俗。而他不丑,假定由丑至美分为十个刻度,他的边幅该是五度。穿戎服戴军帽的他,能够往美再移一度。特别穿我们演出的戎服,剪裁讲求,面料也好,那种羊毛化纤混纺,特挺括。他的边幅没有题目,题目就在于没有题目。是以不管我们曾经如安在一个行列里出操,在一个练功房里踢腿下腰,在同一个饭堂里吃“菜脑袋炒肉片”,在同一幢红楼里学文件、搬是非,总之,不管我们曾经如何紧密相处,在一起糟蹋芳华(八年芳华!),都休想记着他长甚么样。但是在王府井大街上,脸庞的海里,我的视野瞬刻就把他钓出水面。并且还是侧面的他。我想叫他,又想,还是等等。他叫刘峰,三十多年前我们叫他:雷又锋。意译是又一个雷锋,音译呢,假定你把汉语拼音的元音放慢:L―i―u―Liu,从L解缆,中转站lei,非常之一秒的逗留,终究达到Liu,刘峰跟雷锋两个名字的拼音只是一个字母的不同。以是我们诨叫他雷又锋。不挖苦的,我们女兵当时端庄崇拜浑身美德的人,只是带点美意打趣,罢了。假定把对刘峰形象的描述做一个填空表格,实在也办获得――脸型:圆脸;眉眼:浓眉,单眼皮;鼻子:圆鼻头,鼻梁端方;肤色:细致白净。你试着描述一下雷锋的长相,就发明能照搬过来描述刘峰,当然刘峰比雷锋个头高十厘米,一米六九。我们都是从五湖四海给挑来上舞台的,真是雷锋,那是挑不上的,跳舞队形不能排到他那儿就断崖。三十多年前,从我们那座红楼里出来的,都是军版才子才子,找不出一张面孔一副身材让你不忍目睹。

那是三十多年前了。我们的老红楼还是有梦的,多数的梦都美,也都大胆。

那年我十三岁差一个月,身高一米六一,体重三十八公斤,鹄立于一九七二年的川西北寒冬,在甲士和老百姓之间筑成一道血肉长城。麋集的枪声从下午一点持续到四点,我从站岗到“跳岗”,为了脚不在这三小时内生出冻疮,我不得不把跳舞课的小跳组合调用到此时。一排靶子插在一片红苕地里,红苕已经被起过了,黑了的藤子秧子摊得如同烂鱼网。跳舞教员杨教员的大腕表戴在我腕子上,我跳三五分钟看一眼,认识到孤傲、怠倦和酷寒能使五分钟变成一辈子。四点过五分,枪声完整静下来。打靶应当四点整结束。一个肥嘟嘟的田鼠从我脚边跑过,我目光追着它,不久发明田坎下有个圆光光滑的洞。我想观光一下洞内,便趴下身,用本该鉴戒四野的高倍望远镜往洞里看,却甚么也看不见。我捡了根树枝伸到洞里骚扰,一边学猫叫,不知田鼠跟猫是否敌我冲突。此时啪的一枪,枪弹擦着我头顶的榆树梢畴昔,吹了一声哑哨。打靶不是结束了吗?半分钟不到,又是啪的一枪。我还没想明白,就被人从地上拎起来,扭过甚,瞥见一张白脸,两腮赤红,嘴吐蒸气。我仿佛是熟谙这张脸的,但因为它被推成如此的大特写而显得陌生。他说话了,口气很冲:“你如何回事儿?!如何把老乡放进靶场了?!”山东口音提示了我,此人恰是另一个鉴戒尖兵刘峰,他另一只手还架着个驼背老太太。老太太明显是我骚扰田鼠的时候溜进靶场的,仿佛挂了彩,哼唧着,顺着刘峰的手往下瘫,最后黑眼球没了,眼皮夹缝里只剩两线灰白。刘峰“大娘大娘”地叫唤,我吓得不省人事了。下一个印象,就是刘峰抱着老太太在我前面飞奔,一面大声说:“太不负任务了!玩心那么重,像个从戎的吗?!……”劈面山坡上飘着红十字旗号,刘峰是把老太太往战地救护队抱。我跟在前面,一边跑一边摔交,两个腮帮上都是泪,是摔出来的或是吓出来的还是被刘峰骂出来的,现在我想,应当做全选。刘峰和我把老太太送进抢救帐篷,正在“扮演”战地救生员的门诊部大夫护士们围上来。接下去就是刘峰和我在棉门帘内里等凶信。一会儿,刘峰站累了,蹲下来,扬起脸问我:“十几?”我蚊子似的哼哼了一声“十三”。他不再说话,我发明他后领口补了个长条补丁,针脚细得完整看不见。棉门帘终究翻开,抢救军医叫我们出来看看。我和刘峰对视一眼,是认尸吗?!刘峰颤抖着问枪弹打哪儿了。大夫说哪儿也没打着,花了半小时给老太太查抄身材,身材棒着呢,连打蛔虫的药都没吃过,更别说阿司匹林了!能够饿晕的,要不就是听了枪声吓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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