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渊收回神思,也不消仆人号召,已自行在竹榻劈面的竹椅上坐下,有仆人奉上热茶,然后随杜康悄悄退下。
幽幽降落的声音,分歧前刻的浮滑调笑,清洌的眸子这刻因为蕴着太多太深的东西而如古潭般深不见底,被那样的目光看着,风独影不由心弦一颤,顷刻怔然。
他的话说完,风独影神采未变,只是眉尖一跳,眸中微露异光。
“再说,下官虽是跟从北伐雄师,但并不去火线疆场,下官有自知之明,刀剑弓马非我之长。”顾云渊侧首挑眉,又是一派风骚之态,“如果将军还是不肯,那只能说将军过分在乎下官了,竟是……”说到这他顿了顿,而劈面风独影已斜目望来,可他笑笑,颇是不怕死的道,“将军是舍不得下官有一丝伤害啊。”
擦肩而过之际,一阵暮风拂过,六月里,倒是凛冽如刀。
“下官答复了将军,将军却还未答复下官呢。”顾云渊一刹时神采便又规复随性的浮滑。
“哦?”听得此句,风独影挑眉,凤目中模糊一抹赞美。
前边的槐树下,丰极不知何时到来,也不知已站立多久。
“太宰者,帝之辅也,领百官,治天下,济百姓。”顾云渊放开手,面庞已复端静,眼神亦悠长深远,“既是要治天下,自是要知天下。北海即将归入我朝,而作为将来要管理它的国之宰辅,又怎能不知它。以是下官才要切身经历,知其地貌,知其民风,知其文明……更是要看它如何崩溃,才知如何立它。”
“自将军搬出宫,下官还未曾来府上拜访,本日得闲,便来看望将军。”他闲闲笑道。
风独影转过身,移步竹榻前,还是一手按在额头,一手端起茶杯。
杜康禀报风独影时,她犹疑了半晌,才道:“请他过来。”
风独影抬手,似想摘下一朵榴花,却在指尖碰到花瓣之际收回了手,吸一口气,然后声音和着呼出的气味而出,如同一声低长的感喟。“顾云渊,你看我本日无穷风景,可你不知过往的二十年我是如何走过的。”她垂眸看着本身的双手,“你不知我这双手上有过多少血腥罪孽,而你亦不能在我五岁之前便与我了解。”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凤目里已重蕴冰雪,“顾云渊,你我离得太远。”
“我让你这般头痛吗?”
“顾云渊,你有经国济世之才,本是该留名青史之人,他日的太宰之位亦非你莫属,你为何不将一身才调施于家国百姓?”
“那是四哥的话。”风独影下巴微抬。
院子里的两人,一个面貌浅显,不过八品文曹,居于官阶之末;一个容倾天下,位居太宰,乃是百官之首。
过得半晌,顾云渊终还是答了,答得言简意赅:“杀虎自不能待其雄浑凶悍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