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岁的孩子直陈利弊,字字规戒,眸光沉着而锋利。
“……累年战事,国疲兵敝,儿窃觉得,当今之务,宜疗摄生息……六国坐罪,然黎庶何辜,原应怜恤……”
本年的春季,雨水仿佛分外多些。这一日又是细雨霏霏,洇得庑殿顶上的四鹿纹甓瓦更深青了一层。碎珠断线般的雨水顺着篆字瓦头滴落在了檐宇下散水用的石砌小道上,洗润了那一颗颗班驳相间的青白卵石,鲜莹光亮得敬爱。
“寡人此生,不会立后。”
“我大秦地处西垂,自古以来,便被中原诸国视作蛮夷之邦,轻贱鄙夷,摈斥在外。初时,因地寡强大,受了诸侯各国多少凌辱?”
秦王重重闭了闭眼,也不看他。
“听李斯讲,你的史学得不错,”顿了片时,赢政话锋忽地一转,道“那便将缪公十二年的掌故道来与寡人听听。”
尚将来得及反应,“啪!”地一记木质钝响,一卷沉黄色的奏简已被秦王奋袖一掷,重重摔在了她面前的地筵上。那卷册上的三道苇编瞬时便断了一道,边沿处几片细薄的竹简目睹就要散了开来。
“你,随寡人来。”他看了眼阿荼,不带多少神采隧道。
“便如缪公当年之事,以德抱怨,终竟如何?本身几乎陨身,更不知多少大秦兵士、大秦百姓丧命于晋军铁骑之下!”
又过了好久,她才平复心境普通,抬首凝眸,目光落向面前的稚童,温静温和,倒是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头:“扶苏喜好这衣裳么?那,待长大些,阿母便做一模一样的与你可好?”
一向到扶苏步出了屋子,秦王才重新展开了眼。
肃立在檐楣下看了会儿雨,阿荼又回到了室中。雨天只能闷在屋子里,因而她干脆坐在东窗下,细细挑起了花籽儿。
“寡人一向觉得,你将扶苏顾问得非常全面。”他静了会儿,有些高耸地俄然开了口,倒是朝悄悄跽坐一旁的阿荼道。
他的虎狼之师方才灭了七雄之一的韩,一举震慑山东五国,西秦国势之盛,亘古未有!
小小的少年方才顶着父亲的雷霆之怒也夷然不惧,但现在,面对母亲体贴的目光,却可贵有几用心虚地微微垂了眼。
瞬后,便见同父亲普通没有撑伞,乃至被雨淋得几近浑身湿透的扶苏紧随其掉队了屋。
一旁的秦王面色仿佛悄悄缓了些,只倾耳听着。
他神采沉寂,抬眸与父亲对视,不避分毫:“父王现在若凌铄六国,异日即便收伏天下,恐也不免为六国百姓所怨怼。厝火积薪,安无遗患?而若种祸于今,今后又何故固江山、安社稷,致万世之承平?”
“啪!”极其高耸地,只单单听得这一句,秦王的神采便蓦地一变,转眼间,那卷简册便被他奋袖一掷,狠狠砸到了少年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