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户赵氏豪族终究收留了他们母子,但却也不是出于甚么善心美意,不过同那姓吕的贾人普通,为着奇货可居罢了。
这时侯,才是皋牢臣属的良机。
——以后,他冷眼看着她在宫中肆意弄权,帮着那吕姓贾人对本身的亲子到处掣肘。
阿荼借着火光,看着面前醉得仿佛不醒人事的秦王——也不知他几时来的,潜行匿迹,院中数十宫人,竟无一发觉……看来,扶苏经常说自家阿父精擅技艺,断非是小儿妄言了。
缓了片时,她才略略定了心神,思路腐败下来,心下倒是有些光荣方才早早令那寺人退了下去——不然,明日只怕难保他的性命。
阿荼心下悄悄生了些无法……此人身材颀长,高了她一头还不足,只这么半扶着他就已非常吃力了。
那一天,昌平君、昌文君遵着他分开咸阳时所留的诏令、兵临雍城,嫪毐的那群乌合之众乃至没有半点反击之力,狼狈败走……
不远处传来声声犬吠,常日里,他亲眼看到那几只恶犬争食,嘶咬着路边夜里冻僵的尸首,血肉淋漓……明日,是不是他同阿母,也要成了野犬充饥的食品?
看着面前人这副模样,他的心仿佛顷刻间浸入了腊月的冰水,一瞬寒彻骨髓,规戒般冷而利的刺疼——没有抱屈,没有辩白,没有否定,他的阿母,竟是真的想要他死!
两岁的孩子,才方才记事,尚是老练懵懂的时候,跟着母亲托庇蓠下,仰人鼻息,连府中仆婢也敢对他们颐指气使、轻贱鄙夷……更令他惶恐的是阿母日夜惊惧,寝食难安——
想到这里,仿佛身上更冷了些,用力儿往阿母怀中缩。
四年了,她也算略略摸清了秦王的脾气。
自今而后,她便是秦王之母,是大秦职位尊崇的太后,能够随心所欲、肆意而行——这世上,再无怠慢了她半点,束缚了她分毫。
那些日子,贰心中恨极,几克日里夜里都在运营着,今后,要如何将吕不韦挫骨扬灰。
听到她的声音,持剑的秦王仿佛微微怔了下,冥想似的皱了皱眉,默了一瞬,这才松了手上的力道。又过了一会儿,他一扬腕,收剑回鞘,而后,低沉着声道:“扶寡人归去。”
“咣当!”铜柄的火烛被这番鱼龙窜改惊得掉落在了地上,阿荼的身子随之颤了一颤,那银寒似冰的霜刃就这么在她颈项间白净的肌肤上带出了一痕细细的殷红。
——看模样,是真醉得短长。
她尽力挺起家子,就这么吃力地一步步撑着此人往前走。因着她之前的叮咛,满院的宫人皆已回前院歇下了,以是一起艰巨地扶着秦王回屋时,可贵地避开了世人耳目。
可惜,吕不韦却不蠢。未过量久,便有一个姓嫪的舍人被送进了宫。再厥后,她独宠嫪毐,重赏厚赐,乃至赐封侯爵……他样样都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