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自小善于咸阳宫,这儿便是家。从记事至今,常常随阿父去各处离宫行猎游赏虽也高兴,但内心却总想着返来……一刻也舍不得这儿。”小小的孩童一双乌灵清澈的眸子与母亲对视,语声稚气,目光挚切“阿母的家在那么远的处所,这么多年都没有归去过,该当也很驰念的罢?”
“鄢陵呵……那边有阿母的血脉亲人,密切友伴,有长满了舜华、桑木的的山川林野,有遍是鲂鱼珠贝的洧水——可这儿,有扶苏啊。”她温和地浅含笑着,目光暖和,伸手抚上稚童的小脑袋,悄悄地揉了揉他头发。
这一年,二十三岁的秦王,终究实至名归,位尊一国、傲视四方,一步步靠近了一个期间权位的顶峰。
“扶苏已知错了!”五岁的孩子听阿母提极此事,倒是神采蓦地当真起来,而后低低垂了头,一张小脸儿满满的羞悔之意“李先生已经教诲过了,身为上位之人,一言出而天下随。故当常念黎庶之艰苦,万不成贪一时口腹之享,劳民之力……扶苏今后再不会了。”
他,如何会放过她?
阿荼未推测他这话,一瞬时竟沉默了下来。
阿荼本是一句打趣,不想竟牵出这些后话来。听着怀中稚儿如许慷慨陈词地悔过,心境却不由得微微有些庞大了起来,低眸细细端量着他一团孩气的圆腴小脸儿——才不过五岁,平凡人家的幼儿稚童,怕还是不谙世事的懵懂年纪呢。
赢政部下愈重,女子的端倪都紧纠成了一团,看着那双向来乌灵明润的眸子因极度的痛苦而涌上哀色,仿佛某种胆怯怕人的小兽,临死都不知抵挡挣扎,只绝望而和婉地接管统统。
秦王就这么有些莫名地收了手,静肃立在了室中,却半晌未言。
秦王政九年底,秦国迎来了另一桩大事,燕王为向秦示好,送太子入秦觉得质。燕太子,名丹。
“昨晚,听到了几分?”清清冷冷的声声响在头顶,清楚地透了几分肃杀的寒意。
阿荼有些不测,略略怔了怔,眸子里才透出些浅笑淡淡的笑意,点头:“嗯,阿母原是郑人,生于鄢陵。”
“是啊,很远很远。”阿荼神采安静,目光暖和。
她话未落音,怀中的小人儿却忽地神情冲动,挥着小手在她臂肘间挣了起来,高低垂声,稚气嗓音里掩不住的欢乐“阿父!是阿父来了!”
那样懂事聪慧的孩子……只要一向得他的心,约莫便能安然顺利地长大。秦国的至公子,身边自会有人悉心顾问,没有衣食之虞、寒暖之患……她的扶苏,今后定会长成一个健旺威武的少年郎罢。
不知怎的,他竟下认识地不想再看下去,既而目光略移向了别处……室中西边的墙角,是一尊高大的屋形陶匮,彩陶衣匮边叠置着三个绘漆的朱木衣箱,衣箱上面放着一只细蔑编成的竹簏,簏中是一摞小儿的衣物,绵袍、直裾、中衣、泽衣……最上面的一件儿仿佛还未做完,摊开着置在顶层,边上放着用了一半的剪刀、针黹、丝线、断锦碎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