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的长安大街真热烈呀。远了望去，整条街巷都挂着纸灯，卷起的风将团簇的萤火撕成了碎的光，明显灭灭，可都雅啦。行走的人，便是行走的灯，一人提着一盏灯，在繁华的长安街头招摇。

他却悄悄一言：“长大了很多？”

“鬼？”兄长说道：“思儿睡含混了。”

待我缓过神来，却发明这威仪天子，正觑我。想兄长怕我不懂察言，恼了君上，便递我眼色，提示：“思儿……”

天子却觑我一眼，好似我这般定夺，是极奇特的。

我疑是我想多，除了君父这般待故后情深意浓之君主，谁还能似他这般浪漫？

兄长瞥见我已不在侧，响道：“思儿，你与我们坐一处吧！”

好似他从不识得长安似的，好似他从不知，他另有一个女儿，被他丢弃在这长安灯影不照的陋巷。

兄长一怔，眼睛里蓄起汪汪的泪水。他悄悄伸出了手，我的颊边便浮起了暖意，他的指尖触着我的脸颊，有一丝丝微微的凉，而后，这丝凉意便被吞噬，他的手覆了来，掌心很暖和。那股暖意，极缓地伸展开来……

“兄长不难堪，”他说，“思儿自幼流浪，好是不幸！三载前，得归汉宫，竟不得于君亲前教养，若地府下的母亲得知……该如何肉痛。”

是梦里的模样。

我是说，我要走了。我要分开上林苑，分开汉宫，分开兄长。

他的呼吸有些短促。兄长竟是被我逼哭了。

“昭台？思儿不识得。”我有些焦急：“这是甚么处所呢？”

也在这夜色长安，也在这家国大汉，这天底下最痴情的帝王曾与他的故后有过如何一段动听的故事。

“二毛——二毛——”

兄长神采微凛：“思儿，你去了哪道？遭撞了不洁净的东西？奉告兄长，你是否去了昭台？”

“母后爱思儿，思儿是母后拿命换来的！母后爱视如命！”

“驾——驾——”像骑马似的，我内心可欢乐。就像三年前，刺溜的狐狸上了墙，我喊：“二毛——二毛——”

马车颠颠，驶进了暖气蒸腾的长安。

夜更浓。像是将上元节摇摆的碎光都要锁住了。我揉了揉眼睛，摸出一个铜板换来的蜡烛，悄悄将它吹亮。风很大，大得差点要将我怀里的烛光吹灭。

“那为何……君父视思儿如草芥？”

兄长张了张嘴，想说甚么，却又生生咽了归去。

公然，父皇不再说话了，悄悄将头撇过，领我们逛长安城。兄长随驾，天然谨慎再加谨慎，我本不爱说话，便埋头跟着兄长，心头策画，若得机会，必一头扎入长安夜色中，再不转头。

许平君。那是母后的名字。自母后薨，汉宫无人敢提此名讳。比来一次听人提及，是从上林苑那疯疯颠癫的“女鬼”口中。许平君——深恶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