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船夫现在一心摇橹，没有分神，不然真能够一气之下荡舟归去把王守仁丢到船埠上。

二人背负双手，望着江面上出现的层层水波，皆是面色难过。

船头两侧，摆有两个白铜锻造的狮子，该是为了讨个好气运。那较年长的儒生望了一眼白铜狮子，感喟一声道：“慎贤弟又何必为愚兄趟这池浑水呢。盐运使这宗案子到现在还看不清，愚兄这一粒石子投掷下去不必然能探得底，只怕到头来会扳连了你。”

这不是读书人孤傲，瞧不起卖夫役的船夫嘛！

固然这句话多少有些玄学的味道，但还是很有事理的。

谢慎坚信邪不压正！如果这个世上都是苦心追求，恭维阿谀之辈，何谈为六合立心，为生民立命。如果这个世上都是唯唯诺诺，明哲保身之辈，又何谈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承平！

“华灯纵博，雕鞍驰射，谁记当年豪举。酒徒一半取封侯，独去作、江边渔父。轻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断苹洲烟雨。镜湖元自属闲人，又何必、君恩赐与。陆务观这词倒是超脱的很，估计也是平生高低求索，老而顿悟了。本日与守仁兄一起乘坐乌篷船，倒是体味到了‘轻舟八尺，低篷三扇’的轻巧。”

他轻叩手指淡淡道：“乘舟沿江而行，为兄俄然想起陆放翁那首《鹊桥仙》来。”

畴前舱到中舱，要颠末一道书画小屏门，其上别离写有“寒雨连江夜入吴”，与“月落乌啼霜满天”两行诗句，极其高雅。这“三明瓦”的大船共分为前、中、后三舱，中舱是赏景之用，两侧有“十景窗”，后舱则是供船客睡觉安息之用。

此时恰是蒲月中旬，绍兴府云齐船埠上尽是各式百般的乌篷船。有三篷三舱，供官绅乘坐的“三明瓦”，也有小一号平常百姓都能包起的“梭飞”。（注1）

谢慎拉着王守仁调转方向从船头走向前舱。二人下了几级木阶，谢慎俄然鼓起道：“如果守仁兄有兴趣，还能够在此处请船家唱上几句。”

注1：所谓“三明瓦”的大船，即在中舱的两扇定篷之间又装一扇半圆形的遮阳篷，三扇篷的木格子上，嵌着片片一寸见方的薄蛎壳片，既能避雨，又可透光。普通的“三明瓦”都有三个舱，中舱有三扇定篷。定篷间有二道明瓦的船叫“梭飞”。

但在谢慎看来不是任何事情都要用利弊衡量的。

......

“看的出来，慎贤弟对陆放翁很推许，不如也作词一首，聊作怀古吧。”

现在船家大抵是在船尾摇橹，没有听到中舱二人的对话，不然真能够丢了摇橹来找王守仁讨个说法。

王守仁苦笑道：“还是算了吧，我听闻这里的船家个个生的一副好嗓子，若真的唱起来，怕是会误了船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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