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春朝也听不出个启事，暗自忖道：我那婆婆倒罢了，猪油蒙心的，凡事只听人摆布，就是关键人，也没阿谁本事。倒是这个姨太太，不知又想了甚么活动出来。前回少爷撵她去，已是撕破了脸皮。这相公前脚才走，她自家就把脸皮粘上，凑上来了。这左来右去，定然还是为她女儿的事。但是勇哥儿不在家，我咬死了不让她出去，她能如何？何况，章雪妍是在册的节妇，弄急了我就上官府告她不守纯洁。这立了牌坊又再醮的，怕是要下狱的。他们家不怕吃牢饭，那就固然闹去。就是打起官司来，我也有银子同他们周旋。

这般想罢，她内心主张已定，也就不再理睬此事。因柳氏有话，她便随口叮咛厨房胡乱整治了两个荤菜，送到上房与晚餐添菜。又亲身到后院去看了看陆红姐，见她无事，坐了一回，闲谈几句，方才回房。

珠儿见问不出甚么来，点了点头，拾阶而上，先不出来，只在门外隔着帘子听觑。

夏春朝听了丫头的话，双唇紧抿，一言不发，迈步走进府内。一起走回房中，脱了衣裳交宝儿收起来，她自家坐在妆台前清算妆容。

柳氏听了她这席话，内心虽觉有理，还是有些不大放心，犹踌躇豫的不肯吐口。章阿姨见状，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说道：“别的也都罢了，只不幸了我家雪妍，挺着个肚子，孤苦伶仃。清楚肚子里的孩子是有主儿的，却倒没名没分的挤在娘家。”柳氏闻听此言，当即牙一咬，张口道：“我陆家的子孙，怎能流落在外？罢了，这小蹄子进门几载，一男半女也未曾生下，又拦着不让纳妾。她想绝我们家后不成？只这一条，就能休了她！”言至此处，忽又心虚道：“雪妍带着肚子出去，那侯爵家的令媛蜜斯，竟能容下么？”

却听内里模糊约约章阿姨声音传出：“……都妥当了，姐姐还怕甚么？老太太也……那边说了，我们的亏空，他们都包了……再万无一失的……就是打起官司来……量他们商户……”

珠儿只当她活力，走上前来，低声劝道：“奶奶也不必活力，反正少爷不待见她们，她们再粘的紧也是无用。”夏春朝不接这话，重新匀了回脸，方才说道：“把我们带返来的芙蓉水晶糕，装一盘子，给太太送去。”珠儿会心，依言装了点心就往上房去了。

这日傍晚，院里起了冷风，夏春朝穿戴一件藕荷色夹衣，躺在廊下一张竹榻上乘凉。轻风时来，吹得遍体生凉，头顶杏树绿叶沙沙作响，直催的人昏昏欲睡。珠儿走来，替她盖了一件衣裳，说道：“奶奶还是进屋里去罢，这风吹着虽风凉，怕吹久了要抱病呢。”夏春朝懒懒笑道：“我也不知是如何了，身上一日懒过一日，又总害热。这风吹着倒舒畅的很，不想出来呢。”说着，又看头上杏树绿叶之间结着黄色弹丸普通的果实，便向珠儿笑道：“这杏树还是我嫁来那年亲手栽下去的，现在竟也能成果了呢。他日叫小厮摘下来，我们熬杏子酱来吃。”珠儿吐了吐舌头，说道：“我才不要吃呢，那酱酸的很。奶奶迩来倒改了脾胃，爱吃这些酸东西了。”一言未毕，又道：“提及小厮，倒是有一桩事要奉告奶奶。二门上守门上夜的张小四，家里老娘生了病，乞假归去了，叫了王福来顶他的班。”夏春朝闻言，点头道：“谁还没有个三灾六病呢，这也是人之常情。”说着，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