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婆子闻说,便先归去传人,专待王夫人问话。却说其别人中原多有同晴雯不睦的,闻得这个信儿,皆欢乐道:“今后这里可清净了。好轻易将一个祸害妖精退送了去,可不是一大丧事。”因而各自称愿不提。那厢早有人去唤了晴雯哥嫂往这里来,现教办理了他的贴身东西,就要教他哥嫂领了出去;谁知周瑞家的抄检东西时,却见他箱子里有一样物事,靠近细看了一看,乃嘲笑道:“这是甚么?”便从那边拣出一个扇坠来。世人看时,见并非是宝玉之物,且显见的是个男人用的物事,皆咋舌不语;晴雯此时病得昏昏沉沉,亦难自辩。周瑞家的便道:“或是他哥哥捎来与他的,也未可知。只是不该私相通报;就这一桩,也就撵得。”王夫人也未几问,竟教他哥嫂领了他出去;就连他哥哥也教往外去,再不准进府里来。
晴雯一听王夫人如此说, 心下便一惊,因猜是前日替宝玉扯谎之事,只是不知王夫人如何晓得;当下便低头不敢则声。王夫人见他如此, 又道:“若当真有人自墙上跳将下来,缘何不见足迹?清楚是你平日同他几个有怨,用心说出这话,好教人拷问他几个。小小年纪,如何生如许的毒心!”
此时宝玉却正在贾政书房作策论,及至返来,见晴雯已是去了,只跌足道:“如何不教人去奉告我!”却因闻得王夫人本日之怒不比昔日,亦不敢前去罗唣;虽情知是有人告他,却终不知是那一个所为。一时昏昏冷静,至得房中,便倒在床上大哭起来。
晴雯闻言大骇,顾不得很多,忙跪下道:“并不敢有如许的心机。实是瞧见有人,又唬着了二爷,才教人都起来检察的;若当真放走了贼人,可不是我们的错误么?”王夫人嘲笑道:“你还犟嘴。现问了那日在的几个,皆说只要你本身出去;只顾拿宝玉作挡箭牌。”晴雯只羞得神采紫涨,却并不敢说教宝玉扯谎一事,只得哭道:“太太明鉴,我实是没有害那几个妈妈的心机。不过是见了便说了,当真未曾想到这一层去。”
宝玉闻得茜雪这话,知他恼了,待要回转几句,却又听得袭人这话,却又勾起愁绪,只冲口道:“只说再要他出去,却知他的病等得等不得?你也不必说这话。”袭人闻言却也无话,半晌方道:“何必来,这又咒他。反正我们皆是笨的,说甚么皆有不是;每日价劳心劳力,也就是如此了。不如都散了的好。”说罢,便拉了一把茜雪,二人自往外去了,只教碧痕秋纹出来奉侍。宝玉见他两个如此,却又悔怨,只是不好同他两个说得,只得胡乱睡下。
王夫人本自听了那房里婆子的言语,约也晓得晴雯平日景象,早知他所说非实;又闻他竟将贾母抬将出来,不由更怒,嘲笑道:“瞧瞧,竟成了老太太逼着你去的。你若当真不近宝玉,倒是我的造化;你也不必张狂,既是老太太给的,我明儿便回了老太太撵你去。”因向周瑞家的道:“你寻个诚恳安妥的人往宝玉院中去,好生防他几日。等我回过老太太便处治他。”便向晴雯喝道:“去罢!站在这里,我看不上这浪样儿!”周瑞家的闻得这话,便推晴雯道:“你快些出去罢!站在这里碍太太的眼,还不知羞臊么?”晴雯闻得王夫人那话,早已羞愤欲死,只得往外去了,一径哭着往院中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