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村不耐烦,便仍出来,意欲到那村肆中沽饮三杯,以助野趣,因而款步行来。将入肆门,只见座上吃酒之客有一人起家大笑,接了出来,口内说:“奇遇,奇遇。”雨村忙看时,此人是都中在古玩行中贸易的号冷子兴者,昔日在都了解。雨村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为大本领的人,这子兴又借雨村斯文之名,故二人说话投机,最相符合。
子兴叹道:“老先生休如此说。现在的这宁荣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风景。”雨村道:“当日宁荣两宅的人丁也极多,如何就萧疏了?”冷子兴道:“恰是,说来也话长。”雨村道:“去岁我到金陵地界,因欲旅游六朝遗址,那日进了石头城,从他老宅门前颠末。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前虽萧瑟无人,隔着围墙一望,内里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一带花圃子内里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氤润之气,那边像个式微之家?”冷子兴笑道:“亏你是进士出身,本来不通!前人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虽说不及先年那样昌隆,较之平常官吏之家,到底气象分歧。如此人丁日繁,事件日盛,主仆高低,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策划画者无一;其日用场面用度,又不能姑息省俭,现在内里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如许钟鸣鼎食之家,笔墨诗书之族,现在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雨村传闻,也纳罕道:“如许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诲之理?别门不知,只说这宁、荣二宅,是最教子有方的。”
且说雨村正值偶感风寒,病在旅店,将一月风景方渐愈。一因身材劳倦,二因盘费不继,也正欲寻个合适之处,临时歇下。幸有两个旧友,亦在此境居住,因闻得鹾政欲聘一西宾,雨村便相托友力,谋了出来,且作安身之计。妙在只一个女门生,并两个伴读丫环,这女门生年又小,身材又极胆小,工课不限多寡 ,故非常省力。
这日,偶至郭外,意欲赏鉴那村野风景。忽信步至一山环水旋、茂林深竹之处,模糊的有座古刹,门巷倾颓,墙垣朽败,门前有额,题着“智通寺”三字,门旁又有一副旧破的春联,曰:
却说娇杏这丫环,便是那年回顾雨村者。因偶尔一顾,便弄出这段事来,亦是本身料想不到之奇缘。谁想他运气两济,不承望自到雨村身边,只一年便生了一子;又半载,雨村嫡妻忽染疾来世,雨村便将他扶侧作正室夫人了。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