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拉着凤姐儿的手,强笑道:“这都是我没福。如许人家,公公、婆婆当本身的女孩儿似的待。婶娘的侄儿虽说年青,却也是他敬我,我敬他,向来没有红过脸儿。就是一家子的长辈、平辈当中,除了婶子倒不消说了,别人也从无不疼我的,也无反面我好的。这现在得了这个病,把我那要强的心一分也没有了。公婆跟前未得孝敬一天,就是婶娘如许疼我,我就有非常孝敬的心,现在也不能够了。我自想着,一定熬的过年去呢。”
凤姐儿、宝玉方和贾蓉到秦氏这边来了。进了房门,悄悄的走到里间房门口,秦氏见了,就要站起来,凤姐儿说:“快别起来,看起猛了头晕。”因而凤姐儿就紧走了两步,拉住秦氏的手,说道:“我的奶奶!如何几日不见,就瘦得这么着了!”因而就坐在秦氏坐的褥子上。宝玉也问了好,坐在劈面椅子上。贾蓉叫:“快倒茶来!婶子和二叔在上房还未喝茶呢。”
这里尤氏向邢夫人、王夫人道:“太太们在这里用饭啊,还是在园子里吃去好?小戏儿现预备在园子里呢。”王夫人向邢夫人道:“我们干脆吃了饭再畴昔罢,也省好些事。”邢夫人道:“很好。”因而尤氏就叮咛媳妇婆子们:“快送饭来!”门外一齐承诺了一声,都大家端大家的去了。未几一时,摆上了饭。尤氏让邢夫人、王夫人并她母亲都上了坐,她与凤姐儿、宝玉侧席坐了。邢夫人、王夫人道:“我们来原为给大老爷拜寿,这不竟是我们来过生日来了么?”凤姐儿说道:“大老爷原是好养静的,已经修炼成了,也算得是神仙了。太太们这么一说,这就叫作‘心到神知’了。”一句话说得满屋里的人都笑起来了。
正说着,外头人回道:“大老爷、二老爷并一家子的爷们都来了,在厅上呢。”贾珍赶紧出去了。这里尤氏方说道:“畴前大夫也有说是喜的。昨日冯紫英荐了他从学过的一个先生,医道很好,瞧了说不是喜,竟是很大的一个症候。昨日开了方剂,吃了一剂药,本日头眩得略好些,别的仍不见如何样大见效。”凤姐儿道:“我说她不是非常支撑不住,本日如许的日子,再也不肯不扎挣着上来。”尤氏道:“你是初三日在这里见她的,她还强扎挣了半天,也是因你们娘儿两个好的上头,她才恋恋的舍不得去。”凤姐儿听了,眼圈儿红了半天,半日方说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朝夕祸福’。这个年纪,倘或就因这个病上如何样了,人还活着有甚么趣儿!”
宝玉正眼瞅着那《海棠春睡图》并那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的春联,不觉想起在这里睡晌觉,梦到“太虚幻景”的事来。正自入迷,听得秦氏说了这些话,如万箭攒心,那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凤姐儿心中虽非常难过,但恐怕病人见了世人这个样儿,反添心伤,倒不是来开导安慰的意义了。见宝玉这个模样,因说道:“宝兄弟,你忒婆婆妈妈的了。她病人不过是这么说,那里就到得这个地步了?何况能多大年纪的人,略病一病儿,就这么想那么想的,这不是本身倒给本身添病了么?”贾蓉道:“她这病也不消别的,只是吃得些饮食就不怕了。”凤姐儿道:“宝兄弟,太太叫你快畴昔呢。你别在这里尽管这么着,倒招得媳妇也内心不好。太太那边又惦着你。”因向贾蓉说道:“你先同你宝叔叔畴昔罢,我还略坐一坐儿。”贾蓉传闻,即同宝玉过会芳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