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贾琏赶来,贾政问他共有几种,当今得了几种,尚欠几种。贾琏见问,忙向靴桶取靴掖内装的一个纸折略节来,看了一看,回道:“妆蟒绣堆、刻丝弹墨,并各色绸绫、大小幔子一百二十架,湘妃竹帘二百挂昨日得了八十架,下欠四十架。帘子二百挂,昨日俱得了。外有猩猩毡帘二百挂,金丝藤红漆竹帘二百挂,墨漆竹帘二百挂,五彩线络盘花帘二百挂,每样得了一半,也不过春季都全了。椅搭、桌围、床裙、桌套,每分一千二百件,也有了。”
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
贾政笑道:“这一处倒还罢了。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虚生一世。”说毕,看着宝玉,唬得宝玉忙垂了头。众客忙用话开释,又说道:“此处的匾该题四个字。”贾政笑问:“哪四字?”一个道是“淇水遗风”。贾政道:“俗。”又一个是“睢园雅迹”。贾政道:“也俗。”贾珍笑道:“还是宝兄弟拟一个来。”贾政道:“他未曾作,先要群情人家的好歹,可见就是个轻浮人。”众客道:“群情得极是,其奈他何?”贾政忙道:“休如此纵了他。”因命他道:“本日任你狂为乱道,先设群情来,然火线许你作。方才世人说的,可有使得的?”宝玉见问,便道:“都似不当。”贾政嘲笑道:“如何不当?”宝玉道:“这是第一处行幸之处,必须颂圣方可。若用四字的匾,又有前人现成的,何必再作。”贾政道:“莫非‘淇水’‘睢园’不是前人的?”宝玉道:“这太板腐了。莫若‘有凤来仪’四字。”世人都哄然叫妙。贾政点头道:“牲口,牲口,可谓‘管窥蠡测’矣!”因命:“再题一联来。”宝玉便念叨:
说毕,命贾珍在前指导,本身扶了宝玉,逶迤进入山口。昂首忽见山上有镜面白石一块,恰是劈面留题处。贾政转头笑道:“诸公请看,此处题以何名方妙?”世人传闻,也有说该题“叠翠”二字,也有说该提“锦嶂”的,又有说“赛香炉”的,又有说“小终南”的,各种名色,不止几十个。本来众客心中早知贾政要试宝玉的功业进益如何,只将些俗套来对付。宝玉亦料定此意。贾政听了,便转头命宝玉拟来。宝玉道:“尝闻前人有云:‘编新不如述旧,刻古终胜雕今。’况此处并非主山正景,原无可题之处,不过是探景一进步耳。莫若直书‘曲径通幽处’这句旧诗在上,倒还风雅气度。”世人听了,都赞道:“是极!二世兄天禀高,才情远,不似我们读腐了书的。”贾政笑道:“不成谬奖。他年小,不过以一知充十用,讽刺罢了。再俟选拟。”
贾政笑道:“倒是此处有些事理。当然系人力穿凿,此时一见,未免勾引发我归农之意。我们且出来安息安息。”说毕,方欲进篱门去,忽见路旁有一石碣,亦为留题之备。世人笑道:“更妙,更妙!此处若悬匾待题,则农家家风一洗尽矣。立此一碣,又觉生色很多,非范石湖田家之咏不敷以尽其妙。”贾政道:“诸公请题。”世人道:“方才世兄有云,‘编新不如述旧’,此处前人已道尽矣,莫若直书‘杏花村’妙极,”贾政听了,笑向贾珍道:“正亏提示了我。此处都妙极,只是还少一个酒幌。明日竟作一个,不必富丽,就依内里村落的式样作来,用竹竿挑在树梢。”贾珍承诺了,又回道:“此处竟还不成养别的雀鸟,只是买些鹅、鸭、鸡类,才都相称了。”贾政与世人都道:“更妙。”贾政又向世人道:“‘杏花村’固佳,只是犯了正名村名,直待请名方可。”众客都道:“是呀!现在虚的,便是甚么字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