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罢了，围观者轰然喝采。只是这唱词，世人听了不过在心内唏嘘感慨一阵，所倾倒者还是那仙颜少女和本朝最负盛名的才俊琴歌相和。可于周元笙而言，这唱词倒是字字有故事，句句有出处。

见她脸上已疼得变了色彩，却还是咬牙不肯呼痛，神情更加倔强，狠狠盯着他瞧。李锡琮心中一沉，蓦地间松开了手，用力丢开，冷冷道，“你刚才在想甚么？”

本朝并不由官员狎妓，是以他本日才会堂皇现身此处，又因克日诸事不遂，心中感慨万千，方才将昔日所遇所思，把酒吟唱。他搁下酒盏，微微一叹，目光无认识地掠过人群，半晌以后，终是在不远处瞥见了故交的面庞。他神采震了一震，随即已瞥见了故交身畔，那昂然直视他的冷峻少年。

用罢晚餐，各自盥洗了一道。李锡琮复又坐在榻上，闲闲饮茶。周元笙用心躲着他，远远地在床上歪着，正眼也不瞧他，余光却还是按捺不住，时不时瞥上一瞥。

这人间大家都是伶人，若没有充足多的观众，没有充足盛的申明，谁又肯这般费心卖力的演出？

斯须工夫，李锡琮已敛容，轻巧地自书案上跳了下来，看得周元笙只觉好笑。一时二人净手结束，相对而坐。宁王府晚膳向来简练，不过是些清粥素菜，配上一例滋养汤水，倒也正和周元笙的风俗。

周元笙睨着他，冷冷一笑道，“我又没做错事，为甚么要奉迎你？”

周元笙一凛，旋即仰首，直面他，道，“如何，你连人家所思所想都要管不成？”

薛峥此际神采暗淡，放动手中玉箸，于层楼之上，淡然俯瞰众生。身畔美人业已将琉璃盏斟满，含笑递至他手边。他淡淡点头，接过一仰而尽。

她不由怔忡起来，情不自禁地将帷帘撩得更开，暴露一整张脸来，为的只是看清此时现在薛峥眼中的神采。天然是难过的，乃至还带着一抹与他的萧洒颇不相称的寥寂落拓。

火线门路堵塞，李锡琮一行也只得立在原地，跟着人群一道抬首瞻仰。周元笙将帷帘掀得开些，用力看向那少女，隔着不近不远的间隔，模糊可见她鲜艳姿媚，身形婀娜。但周元笙本身是个美人，母亲又有国朝第一美女之称，于美之一事上可谓见多识广，何况美人见美人，常带着比平凡人更苛责刁难的目光，只着意挑其面庞上的缺点――这就比如文人相轻，是一个事理。

李锡琮撩袍在榻上坐了，拈起一颗梨肉好郎君含在口中，半晌优哉游哉地点了点头，“你这小我，倒是极爱恼羞成怒。”

周遭人等已怀着镇静逐步散去，一时周元笙蹙眉无语，李锡琮面沉如水，薛峥火急难耐。半晌，方听李锡琮沉声命令，命车马持续前行，倒是再未回顾周元笙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