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底没能好聚好散。

等他站到她身后，她才认识到他来了，忙把印章塞到牛角石盒子里，局促着站起来，他把她抵在桌子上，伸脱手去扳她的脸。她明天在衬衫内里套了一件藏蓝色的粗绳毛衣，他的手箍得她喘不过气来，啪嗒一声电灯关了，这天是月末，天上只零散装点着星星，她贴身的马甲扣仔细而密，他对女人的内衣公然是实足的内行，可这并没有甚么值得欢畅的。

她当初装死的时候，他那样哭；可她真死了，却哭不出来了。她死了，那些不好，那些算计，那些不能为外人言的心迹都变得渺远了，此时闪现于他面前的，倒是她待他的好，她家里有那些仆人，却为他亲身削梨、为他剥虾。这些事他的生母却从未对他做过，向来没有。

她感到他站了起来，啪地一声灯开了，然后是门开的声音。她实在想提示他别忘了在唇上敷一点白药的，可到底没说。这仿佛刽子手砍了人的头还要向人保举刀伤药。

很久，他问道，“两个月前她就已经病了么？”两个月前她给他来了一封信，说想见他一面，那封信至今还放在抽屉里。

那次以后，傅与乔说给她半个月时候考虑，如果半个月以后她还决定要离，他再也不拦她。她并不想变动她的决定，可为显得慎重，她不能顿时就表示想好了。她谅解他是个孝子，因而决定老爷子过完生日以后再说。她从始至终都抱着好聚好散的动机，聚散都不是目标，她在乎的是阿谁“好”字。

那声音沙的，哑的，她乃至听出了些许哀思，不过没人比她更哀思了，她沉默着说不出话来，她能感遭到本身的心跳。

傅少爷看着那张长长的票据，上面是她十多年来在中国的保藏。她在信里写道，如果他情愿谅解她，就应当收下，这不是财产，而是任务，这些东西只要交在他手里，才算适得其所。

“就如许吧。”

从本心来讲，她是但愿他幸运的，可她到底是无私的，她不肯意捐躯本身来使他获得一点经历。她倒但愿他能更狠厉一点，他现在如许，仿佛她欠了他似的。

安戈特算是个德国贵族, 不过她家的贵族血液还是从第二帝国期间才开端流淌的，属于贵族里最发作户的那一类。德意志民族的严厉气质并没在她身上有过量揭示, 反倒是她父亲努力于征服全天下的干劲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她嫁人的第三个月, 丈夫就死了。父亲和丈夫的遗产充足她一辈子豪侈，可她不放心于在欧洲过日子，硬是漂洋过海来到了中国。

信的开端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道：我想你必定会谅解我的，你如何会忍心不谅解我呢？我的孩子。

很久，她的手指在唇上摩挲，湿热的，必然是他的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