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全笑道:“当然记得,闹到连皇阿玛都晓得了,皇阿玛大怒,罚我们两个在奉先殿跪了足足两个时候,还是董鄂皇贵妃讨情……”说到这里蓦地内省讲错,戛但是止,神采不由有三分勉强。天子只作未觉,岔开话道:“你这园里的树,倒是极好。”面前乃是大片松林,掩着青砖粉壁。那松树皆是建园时即植,虽不甚粗,也总在二十余年高低,风过只听松涛滚滚如雷,大团大团的积雪从枝丫间落下来。忽见绒绒一团,从树枝上一跃而下,原是小小一只松鼠,见着有人,连爬带跳窜开。天子刹时心念一动,只叫道:“抓住它。”
世人轰然喝采,正鼓噪间,忽听门外有人笑道:“好一句‘也都是、浓香助’。”那声音明朗宏亮,大家听在耳中皆是一怔,顷刻间厅中高耸地静下来,直静得连厅外风雪之声都清楚可闻。
容若亦不答话,只略一沉吟,向纸上亦题下字去,他一边写,姜辰英在他身侧,便一句句大声念与诸人听闻。倒是相和的一阕《金缕曲》,待姜辰英念到“绝塞生还吴季子,算面前、别的皆闲事”,诸人无不动容,只见容若写下最后一句:“知我者,梁汾耳”。顾贞观早已是热泪盈眶,固执容若的手,只道:“梁汾有友如是,夫复何求!”
纳兰掌中那松鼠吱吱叫着冒死挣扎,却将纳兰掌上抓出数道极细的血痕。纳兰怕它乱挣逃脱,抽了腰带上扣的吩带,绕过它的小小的爪子,打了个结,那松鼠再也挣不得。纳兰便将它放入笼内,扣好了那精美的镀金搭锁。福全接畴昔,亲身递给梁九功捧了。雪天阴沉,夏季又短,不过半晌天气就暗淡下来,福全因天子是微行前来,老是忐忑不安。天子亦晓得他的心机,道:“朕归去,免得你们内心老是犯嘀咕。”福全道:“目睹只怕又要下雪了,路上又不好走,再过一会儿只怕天要黑了,皇上还是早些回宫,也免得太皇太后、太后两位白叟家惦记,皇上保重圣躬,方是成全臣等。”
那西洋水晶玻璃,尺许见方已经是价昂,像如许丈许来高的大玻璃,且有如许多十余扇,世人皆是见所未见。平常达官朱紫也有效玻璃窗,多不过径尺。像如许万金难寻的巨幅玻璃,只怕也唯有天潢贵胄方敢如此豪奢。席间便有人忍不住喝一声彩:“王爷,此情此景方是赏雪。”
荷葆因他迩来与福全行迹渐疏,数次宴乐皆推故未赴,料必本日也是不去了,谁知闻声容若道:“拿大衣裳来,叫人备马。”忙服侍他换了衣裳,打发他出门。
那裕亲王府本是康熙六年所建,亲王府邸,自是都丽堂皇,雍容华贵。裕亲王福全却将赏雪的酒宴设在后府花圃里。那假山迤逦,掩映曲廊飞檐,湖池早已冻得透了,结了冰直如一面平溜的镜子。便在那假山之下,池上砌边有小小一处船厅,厅外植十余株寒梅,时节未至,梅蕊未吐,但想再过月余,定是寒香凛冽。入得那厅中去,本来就笼了地炕,暖意融融。座中皆是朝中权贵,见容若前来,纷繁见礼酬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