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新发的嫩柳,已垂垂拂不到舷窗,船头船尾的稍公掌舵拉着长长的调子呼喊着拔锚转舵,在此起彼伏的喊声中,黛玉隔着垂帘呆呆地眺望着堤岸。父亲长立在岸边的身影,逐步隐在了烟雨轻笼的柳堤下,又渐次恍惚在江南的亭台楼阁中,再一点一点地退成嵌在河水边的茶青一线……
“我也是在书上瞧着的。想着我们一大师子人出门在外的,不比在家里。这些东西备着,能治病天然是好的,不然,多喝几日故乡水,也是好的。”黛玉放了茶盏,“你们且下去罢,我想安息一会儿。”她这会儿静下来,倒觉出累来了。哭也没有效,还是好好将息一下,办理起精力对付今后吧。
进了内宅,说是要换官服,这脚却不由自主地往正堂阁房走去。夫人的房里,家具安排,还是昔日式样,案头架上的饰玩都收了,空落落的,就象他现在的表情。他自站了一会儿,又转进了阁子,一时更觉难受,屋子里飘着女儿常带的香气,案上新插着莳花,玉轮窗下的琴架空对着鸟笼,寂寂中好似又闻声女儿挑着单弦逗弄着架上的鹦哥……
林老爷单独一人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个时候。孙姨娘几次欲进内一探,终又退了返来。哎,女人倒底留了甚么东西,可挽得回老爷的表情?想着先时在正室内见着老爷时的神采,可真让人担忧,这会子可不比上回,女人,但是已经走了,真要有甚么,可另有谁能……正愁着呢,听得房内老爷唤人,她忙挑帘入内。进得书房,也是一惊,复又一喜,笑叹道:“女人这是……哎呀呀……可真敬爱呀……”却听老爷也语带笑意地接口道:“确是连我也惊了一下,玉儿这丫头,真是精灵古怪……这‘画屏’,你每日亲身己拂尘打扫着,且莫让碰坏了去……这屋子,连那边主屋里,你单拣几个可靠细心的丫头清算着,细心别磕坏了东西……”说着长身而起,又道:“于我将官服取来,衙门里另有几宗告急的公文等我去办呢。……对了,方才阿谁小丫头倒是个忠心的,你且看着赏她些甚么罢,切莫叫她再受了惊吓……”孙姨娘一一应着,号召丫头捧来净水,亲身给老爷净了面,取过官袍奉侍老爷穿上。因而一叠的号召下人声,车马行动声,渐次传出。新的日子,开端了……
花开两枝,话分两端,东风柳堤边离别的父女俩,女儿哭完,忍着悲伤小睡去了。父亲倒是上轿回了府,预备换了官服就去衙门里理事,克日忙着女儿出门一事,林老爷非常积了许些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