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嫂子这回却带了件大动静来,乃是林家十一郎林熙磊为着来岁春闱已解缆入京,不日即到。黛玉听得欣喜不已,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伤感白云苍狗之际,又为昔日阿谁阿福高傲。想想又忙问其停宿安排,倒是往那位任翰林编修的大兄处下榻。黛玉心知自家虽是林族主宅,到底眼下并无端庄仆人在府,且阿福兄本是为了招考入京,甚么投贴拜师,应酬会友,等等等等,哪一处不需个熟行帮他着意办理。大兄又任翰林编修一职,恰是文人投住的好去处。是以黛玉也住了让阿福兄往本身家暂住的设法。只得叮嘱齐嫂子定要不时留意办理,也算她为阿福兄的春闱尽份心。
想起王夫人,不由又想起白日里的事来。黛玉倒未曾想起那周瑞家的,为得倒是薛家送礼一事。
黛玉回过神来,听他提雅士,不由噗嗤一声笑将出来,“雅士?这可奇了,我日日只听你说女孩儿才是极清极贵的,如何本日这般夸起个臭男人来了?”
说着,公然出去带进一个小后生来,较宝玉略瘦些,清眉秀目,粉面朱唇,身材姣美,举止风骚,似在宝玉之上,只是羞羞怯怯,有女儿之态,内疚含混,慢向凤姐作揖问好。凤姐喜的先推宝玉,笑道:“比下去了!”【甲戌侧批:不知从那边想来。】便探身一把携了这孩子的手,就命他身傍坐了,渐渐的问他年记读书等事,【甲戌侧批:清楚写宝玉,却先偏写阿凤。】方知他学名唤秦钟。【甲戌双行夹批:设云“情钟”。古诗云:“未嫁先名玉,来时本姓秦。”二语便是此书纲领目、大比托、大讽刺处。】早有凤姐的丫环媳妇们见凤姐初会秦钟,并未备得表礼来,遂忙过那边去奉告平儿。平儿晓得凤姐与秦氏厚密,虽是小后生家,亦不成太俭,遂自作主张,拿了一匹尺头,两个“状元落第”的小金锞子,托付与来人送畴昔。凤姐犹笑说太简薄等语。秦氏等谢毕。一时吃过饭,尤氏、凤姐、秦氏等抹骨牌,不在话下。【甲戌双行夹批:一人不落,又带出强将部下无弱兵。】
云莺笑道:“女人这风俗还没改呢,尽爱玩弄人……眼都眯得睁不开了,还惦记取恐吓人。”说着轻手重脚地掖好被角,放了账帘。哄了雪雁出了阁房,自歇下不提。
“女人,睡了罢。”云莺上来悄悄推了推,黛玉方知本身想得出神,竟迷含混糊地困着了。
黛玉歪在美人榻上,支着腮瞅着那灯影子发楞,内心只如走马灯似得想着好几件事儿。最忧愁的,是她没有夫子了。因着前阵子三春挪屋子,姐妹几人停了两日学,谁知那夫子竟会辞了馆,王夫人回了贾母,只说女人们年幼时开馆发蒙不过是为了识些字,好认得《女四书》、《列女传》这等贤书,不至失了做女子的本份。当今女人们既大了,正应以女红针黹为要。也不必再请夫子了,只叫李纨整日伴随管束三春即罢。贾母听了不置可否,只说她这个媳妇办事她是极放心的,这些琐事由她自定便可。如此一来黛玉也无学可上了,她倒是极爱诗书的,虽也惯常自读自书,但学问学问,本就是边学边问,现在连个可解惑的人也没有,却叫她心下老是不大痛快,只策画着怎能鼓动着贾母再为本身请一个夫子,又恐如此一来与三春姐妹差异愈大,只怕更不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