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刻小丫头传出去婆子的回话,说老爷昨个儿仍宿在书房。黛玉听了,唤春柳快些来梳头。及见了她,又想起昨晚的那段公案来,问起浆糊制得如何了,月梅侧身掩袖悄悄打了个呵欠,低声嘟哝了句:“姑奶奶,做得了,好大一盆,直够刷屋子了……”春柳笑着拦住她的话:“女人放心,拿水养着呢,总要再换过三四遍水,才好用的。且已经另备下花椒、明矾等防虫防腐的事物了。”黛玉在镜里睇了月梅一眼,要说甚么,又停了。转眼瞥见春柳低了头正给她上穗绳。想想也就临时罢了。清算安妥,黛玉取了云莺手上的露饮了。也不等丫头们,立时就带着润妍与娴雅吃紧往父亲那厢去了。
姑苏故乡来得这几位亲戚,黛玉见是见过的,却都是不熟。先时初见,黛玉是在母亲棺前守灵哭丧,哀哀欲绝,及至厥后,黛玉带病为母摔丧驾灵,一起也是昏昏沉沉,莫说认人,连走路都是月梅、春柳一起谨慎扶着。父亲因她身子一贯不好,便将这等亲戚来往,十足代她婉拒了。本日提及此事,又见黛玉休学也有两日了,便想让黛玉今晚也出去见见族中亲戚。也免得担个鄙弃亲族的名声。
春柳听了,一时笑道:“这主张极好,只是要派个安妥识货的人儿去,定要扬州城里最好的,女人的眼力但是极高的。”
黛玉悄悄听了,因着一贯无甚来往,只如听八卦普通。只是父亲赞那位堂表兄时,黛玉内心不免微微泛酸。因而两口吃完,就要辞了父亲往学里去。临出门前,想起件事来,逐又倒返来扣问父亲:“爹爹,孩儿有一事不明:便是我家堂伯、堂叔都来了,怎地母亲那边,倒是一名娘舅都没来,就是连位表兄,都未曾见呢?”
“你这玉儿,又在扯谈。想我林家,四世列候,旧属无数;你爹爹我虽无爵位袭身,却也是本身挣得科第出身,现现在官居三品,一方御史,厚交遍野。谁敢小觑了我林如海去?”父亲可贵见黛玉作如此委曲的小女儿之态,一时振衣而坐,将黛玉带到近前,着意安抚着,“玉儿切莫妄自陋劣,我林家的女儿,是极高贵的,莫说与那些入宫的女子比较,就是戏言一句,与公主、郡主们比起来,也是不成呈多让的。”
春柳在廊下站定,摆布看看无人,才放了她的手,转过身来,嗔了她一眼,道:“你这有口偶然的妮子,磕睡一上头,连女人也敢抱怨。真真是……说你甚么才好呢。”
月梅听了,一怔,忙问:“女人恼了?”
这厢黛玉早早地到内书房,二门上的小么儿报了出来。孙姨娘忙赶出来打了帘子,候黛玉进屋。父亲正坐在外屋里吃早餐,问知黛玉还未用饭,便让她上了桌。那厢孙姨娘已派人又送来各式早点,拣常日黛玉爱吃的放了几碟在桌上。黛玉请完安,挨着父亲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