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

这是全部大乾朝心机最深重的人。

尤芳吟沉默无言。

尤芳吟在她侧火线肃立很久，听着她那渺似尘烟的声音，想起她在世人眼中构造算尽、争名逐利的平生，俄然便有些恍忽起来。

她本是个伯府庶女，笨拙不幸，一朝跌进水里竟然大变了脾气，今后抛头露面、经商致富，开票号、立商会，短短几年间便成了江宁府首屈一指的大贩子。

那青年醉梦中翻开视线，倒奇特她这般行动，只半坐起家来，还要伸手去拉她：“唔，姜兄我们持续睡——”

叫她“尤半城”也不为过。

犹记得，那少年时的燕临，用一种锥心的目光望着她，像是一头挣扎的困兽，红了眼眶，咬紧了牙关。

宫门幽闭，仅左边一扇窗虚开。

两人惨到一块儿，倒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

窗外晴阳出来，照在雪上，一点一点，到底渐渐化了……

精美的金步摇砸在地上，上头镶嵌着的深红宝石碎了又飞溅出去。温热的鲜血，顺着台阶，在冰冷的空中上渐渐浸开，像极了她年幼经常赤脚踩着玩的那条浅浅的溪水。

姜雪宁的身材颤抖起来，声音也颤抖起来，眼底蓄满了泪，可她也没资格去哭，只一字一句，泣血般道：“可唯独占一人，平生清正，本严明治律，是我胁之迫之，害他误入歧途，污他半世清誉。他是个好官，诚望谢大人顾念在当年上京途中，雪宁对您喂血之恩，以我一命，换他一命，放他一条活路……”

她呢喃了一声：“若早知是本日结局，何必一番汲汲营营？还不如去行万里路，看那万里国土，当我自在安闲的鸟儿去。这辈子，终不过是误入宫墙，繁华作茧……”

这场景，不得不让她想到当初燕临返朝后，将她囚禁，老是悄无声气踏入她宫中，让她连觉都睡不平稳……

朱红的宫墙上，覆盖着皑皑的白雪。

这一声清脆得很，终究轰动了软榻另一头枕着剑熟睡的玄袍少年。

究竟是她没心，还是旁人没能将这一颗心焐热呢？

姜雪宁便问：“芳吟，若给你一个挑选的机遇，你还会来吗？”

他寒声诘责：“你对她做了甚么？！”

厥后勇毅侯府连累进平南王谋反案。

只剩下姜雪宁长身跪坐于案前，用白净纤细的手指执了香箸，在案上那端端摆着的错金博山炉里悄悄拨弄，丝缕般的烟气自孔隙中悠悠上浮，她织金锈凤的衣袂长长地铺展在身后，繁复的云纹在阴暗中模糊游动着点点光辉。

现在，他便与那一名昔日的帝师谢危，站在她宫门外。

但尤芳吟总说本身并不是这儿的人，而是来自一个很远的、已经回不去的处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