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英悄悄呼出一口气,她正感觉百无聊赖,只能低头数火盆里有多少块炭,数来数去,数得眼睛发直。
王叔走到隔壁配房内里,男人们闹哄哄的,女眷们还算平静,没有吵嚷。
贞节牌坊的意义,这三个小娘子似懂非懂,她们不体贴牌坊最后能不能修成,用心烤火嗑瓜子。此中一个指着跑开的小娘子说:“那是大房的容姐,老太太从娘家抱来养大的,老太太可疼她了,比亲生闺女还疼。老太太每个月给她裁新衣,我娘说阿谁裁缝是从姑苏府那边请来的,裁一套衣裙要好几贯钱!松江府的布,杭州府的纱,山西的潞绸,南直隶的宁绸,另有海上来的西洋布……不要钱钞似的,一匹匹往家里买。”
族老们都服软了,女眷们还能如何?传闻有东西分,世人两眼放光,一窝蜂冲向门口,恐怕去迟了被别人抢先。
她回到陈老太太身边,照实转述小厮的话。
王叔趁其别人不重视,蹑手蹑脚走到门帘外边,“五蜜斯,官人让我来接您归去。”
王叔撑起罗伞,丫环找过来,主仆几人悄悄分开祠堂。
傅云英恍然大悟,差点忘了傅云章的母亲,本朝以孝治国,族老们并不是没有背景,他们的倚仗就是陈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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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墙下静悄悄的,僮仆们大气不敢出,氛围为之一肃。
别的两个小娘子听了这话,不由得啧啧出声,满脸羡慕。
真是难为二少爷,诸葛孔明激辩群儒,另有鲁肃在一旁帮衬,他倒是真的以一己之力对抗全部宗族。亲生母亲和外人结合起来逼迫他,一座孝道的大山当头压下来,他再雄辩,也不得不对养大他的母亲让步。
傅云英走出几步,俄然一个回身,“回配房。”
回到傅家,老太太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细问他们族长叫他们去干甚么。
傅家各房满是无官无职的白身,举人二少爷人固然年青,倒是傅家的主心骨。傅家靠着二少爷的功名发财,现在二少爷头一个反对修牌坊的事,其他族老不免慌乱。
妇人们对望一眼,含笑解劝陈老太太,“二少爷恁的聪明,或许有别的筹算,大嫂子别急。”
苏娘子的声音最大:“老太太,你们家二少爷但是文曲星降世,今后要做大官的!二少爷必然能给您挣一个诰命,您甚么都不消操心,就等着纳福吧!”
他为甚么反对为族里的孀妇请修贞节牌坊?他母亲是孀妇……按理说他应当和其他官员一样,一旦蟾宫折桂,立即迫不及待为母亲请封才对。
陈老太太怒不成遏,颤颤巍巍站起来,拂袖而去。
……
傅三叔面露难堪之色,笑容呆滞在嘴角。
态度很不客气。
兄妹俩一前一后,转过拐角不见了。
留额发的小厮小声道:“二少爷说,他不会上书求知县大人旌表节妇,谁敢背着他脱手脚,他就把谁家的田亩划出去。族老们立马不吭声了,承诺二少爷今后不提立牌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