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官人
太史某翁,忘其姓氏,昼卧斋中,忽有小卤簿,出自堂陬。马大如蛙,人细如指。小仪仗以数十队。一官冠皂纱,着绣襆,乘肩舆,纷繁出门而去。公心异之,窃疑睡眼之讹。顿见一小人返入舍,携一毡包大如拳,竟造床下。白言:“家仆人有不腆之仪,敬献太史。”言已,对峙,即又不陈其物。少间又自笑曰:“戋戋微物,想太史亦无所用,不如即赐小人。”太史颔之。欣然携之而去。后不复见。惜太史中馁,未曾诘所来。
济阳祝村有祝翁者,年五十余病卒,家人入室理缞绖,忽闻翁呼甚急。群奔集灵寝,则见翁已重生,群喜慰劳。翁但谓媪曰:“我适去,拚不复还。行数里,转思抛汝一副老皮骨在儿辈手,寒热仰人,亦无复活趣,不如从我去。故复归,欲偕尔同业也。”咸以其新苏妄言,殊未坚信。翁又言之。媪云:“如此亦善。但方生,如何使死?”翁挥之曰:“是不难。家中俗务,可速摒挡。”媪笑不去,翁又促之。乃出户外,延数刻而入,绐之曰:“措置稳妥矣。”翁命速妆,媪不去,翁催益急。媪不忍拂其意,遂裙妆以出,媳女皆匿笑。翁移首于枕,手拍令卧。媪曰:“后代皆在,双双挺卧,是何气象?”翁捶床曰:“并死有何好笑!”后代见翁躁急,共劝媪姑从其言。媪如言,并枕僵卧,家人又共笑之。俄时媪笑容忽敛,又渐而两眸俱合,久之无声,俨如睡去。众始远视,则肤已冰而鼻无息矣。视翁亦然,始共惊怛。康熙二十一年,翁弟妇佣于毕刺史之家,言之甚悉。
尚生泰隐士,独居清斋。会值秋夜,银河高耿。明月在天,盘桓花阴,颇存遐想。忽一女子逾垣来,笑曰:“秀才何思之深?”生就视,容华若仙。欣喜拥入,穷极狎昵。自言胡氏,名三姐。问其居第,但笑不言。生亦不复置问,惟相期永好罢了。自此临无虚夕。一夜与生促膝灯幕,生爱之,瞩盼不转。女笑曰:“眈眈视妾何为?”曰:“我视卿如红叶碧桃,虽竟夜视勿厌也。”三姐曰:“妾陋质,遂蒙青盼如此,若见吾家四妹,不知如何倒置。”生益倾动,恨不一见色彩,长跽哀请。
后数月,李病剧,医药无效。儿曰:“朝夕恐不救也!”二鬼坐床头,一执铁杖子,一挽苎麻绳,长四五尺许,儿日夜哀之不去。”母哭,乃备衣衾。既暮,儿趋入曰:“杂人妇,且退去,姊夫来视阿翁。”俄顷,鼓掌大笑。母问之,曰:“我笑二鬼,闻姊夫来,俱匿床下如龟鳖。”又少时,望空道酬酢,问姊起居。既而鼓掌曰:“二鬼奴哀之不去,至此大快!”乃出之门外,却回,曰:“姊夫去矣。二鬼被锁马鞅上。阿父当即无恙。姊夫言:归白大王,为父母乞百年寿也。”一家俱喜。至夜病良已,数日寻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