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微瞥见师父，喜极而笑，双颊如有若无，现出一对酒涡，跟着目光一转，又落在乐之扬脸上，两人四目相接，朱微浑身一震，眼里生出一丝恍忽，小口微微伸开，似要叫唤甚么。

“蒙元强寇大敌，不能不防！”席应真沉吟一下，“至于其他三者，不过江湖中人，能成多大气候？东岛龟缩外洋，西城远在昆仑，至于盐帮，本源在于官盐，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无益可图，就很难完整肃除。”

席应真坐定，笑道：“多谢陛下赐座，残烛老朽，叫陛下见笑了。”

“陛下何必伤感。”席应真悠然说道，“春耕夏种，秋收冬藏，幼年丰幼年的作为，大哥有大哥的作为，因时而动，不留遗憾就好。陛下丁壮之时，经纶六合，规复中原，将来天然彪炳青史，垂范后代；现在子孙合座、天下承平，也应当放宽胸怀、乐享嫡亲才是。”

“谁啊？”席应真一脸惊奇，“老道避世已久，不知陛下所指。”

乐之扬听了这话，心中又是一惊：“朱元璋也晓得西城？西城那些人，到底是甚么来源？”他模糊猜到起因，可又不敢鉴定。

“你这削发人不说实话。”朱元璋连连点头，“寡人纵不平老，但也不得不老，工夫催迫，桑榆已晚，我们这一辈人，算是走到头了。”说到这儿，白眉耷拉下去，神采颇是黯然。

席应真微微一笑，说道：“陛下不老，但也清减了很多。”

“大成若缺，人间本无万全之事。”席应真手拈长须，微微一笑，“更何况梦是反兆。陛下一国之君，国君梦中饥饿，天下百姓当可饱足，子孙饿死不救，反而是昌隆畅旺之兆。”

“马草率虎。”朱元璋口气冷酷，“那孩子人才尚可，可要共同微儿，朕也不太对劲。”

“胸有成竹算不上，小有些端倪罢了。”朱元璋淡淡说道，“盐帮乌合之众何足道哉？纵有三十万人，也比不上一小我短长。”

这时宫女呈上药来，冷玄接过，尝了一勺，但觉无事，方才递给朱元璋。老天子看着汤药，大大皱眉。朱微忙说：“父皇……”朱元璋听到这一声，无法摇了点头，举碗一口喝了，跟着将碗一搁，眼里透出杀气，“微儿，若不是看你面子，这些狗太医一个也别想活命。”

乐之扬听到这儿，精力稍稍抖擞，侧起耳朵，极力聆听。只听席应真说道：“既不对劲，为何许婚？”

“微儿……”朱元璋喘气稍定，声音非常沙哑，“你不懂的，这些混账庸医，仗着懂一点儿医术，玩弄丹方，拖延日月，好让朕每天依靠药物，从而受制于他们……”

席应真听到这儿，忽地放声大笑。殿中“咦”了一声，朱元璋说道：“牛鼻子来了。”朱微也说：“师父到了。”语声中透出不堪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