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潜仇恨“魂飞魄散”如许的词,他总感觉师父只是散在了山川五湖当中,并没有死,而是无处不在地看着他,他被那双臆想中的眼睛看得内心不时惶恐。
这些年在青龙岛上,他只顾磨练真元与剑法,半夜梦回都想着要将周涵正之流踩在脚下,满脑筋答复门派,却疏于打坐长考,也极少内视。
温雅竟一时给他问住了。
温雅板着脸道:“修仙中人历尽千难百劫、天打雷劈方才气从天道罅隙里寻觅一丝朝气,自来亲缘淡泊,交友如水,常怀孤苦,方得平静,你内心邪念恁多,如何能登上大道?”
温雅涓滴不为所动,他扫了程潜一眼,少年人或孤愤,或不甘,或有野心,或满腔郁郁,心肠老是轻易不那么果断地硬,眉宇间也老是轻易带上因惴惴不安而起的戾气,在这一点上,程潜尤甚凡人。
人修行一世,大道三千,归结成一句话,不也就是“看看六合,再看看你本身”么?
温雅毫不包涵地打击他道:“这么说,你连我的分神都破不开,还妄图去与周涵正斗?靠甚么?做梦吗?”
程潜蓦地将霜刃剑往下一压,以退为进,但转刹时又追至,仿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听一阵如灯花爆裂的“哔啵”声四下伸展,温雅最后的分神竟一个一个地消逝不见,转目光幕被寒霜似的剑气并吞一空,岛礁上也突然沉寂了下来,只剩下一个如有所悟的程潜与仍然盘膝而坐的温雅真人面面相觑。
这些分神们的剑招竟然还全然不一样,他们仿佛漫天飞的苍蝇群似的,让人只是看着,就已经目炫狼籍。
程潜:“……”
严争鸣充耳不闻,自从丢了程潜,他的确是每时每刻都在坐立不安。
跟着青光缓缓溢出,温雅的神采肉眼可见地式微了下去,模糊竟透暴露些许暮气。
程潜目光扫视一圈未果,只好暗叹了口气,将这份萍水相逢也好、看在长辈颜面也好的情分记在内心,回身去寻严争鸣他们。
三条分神毫无技能,蛮力压抑了程潜的剑气,大光幕结成的网渐缩,将程潜严严实实地罩在了此中。
等程潜从这场入定中醒过来的时候,东方已经暴露了鱼肚白,固然担搁好久,但程潜还是神采庞大地对温雅一拜,口中道:“多谢前辈。”
程潜悚然一惊。
严争鸣他们这一起,纯粹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程潜眼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随即他提起霜刃剑,不咸不淡地说道:“前辈说得有理,但是激将法那套我不吃。”
他话音式微,只听那温雅轻叱一声,将那团青光全部抓在了手里,光芒一下大炽,随即又暗淡了下去,只见温雅手内心躺着一块鹅卵似的玉,通体透亮,非常温润。
程潜耳畔“嗡”地一声,握剑的手一松,几乎将差点淹死时都没放手的霜刃剑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