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接过老者递过来的汗巾，一边在额头上悄悄拍着，一边叹道：“葛先生缪赞了。我这幅临摹，最多不过是得其形，而不得其韵啊！真正的大才，还是圣上啊！黄、米、二王（注①），哪一名大师的字，圣上不是尽得其神髓？圣明莫过天子。前人诚不我欺。”

“岳飞的死讯，临时还不成传出。圣上也该过个舒心年了。”秦桧接着道。

与此时沉寂的韩府比拟，临安城中别的一处极大的府邸却要热烈很多。

“万俟卨与罗汝揖二人，办事不力啊！”秦桧以左手拇指与中指悄悄地揉着额头，说道。

“相爷，这两位御史尚未拿到罪供，的确不假。但若要说他二人办事不力，相爷倒是有些委曲他们了。这两位大人但是亲身下堂，对岳飞用了好几次刑了。”葛先生笑道。

葛先生道：“是的，相爷。中午快到了。”

秦桧放动手，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有供状，今后老是有些费事。韩世忠这个匹夫，少不得又要与我啰嗦一番。”

秦桧在专注地练字。老者在专注地看着秦桧。他看到了秦桧额头上的汗珠，却没有上前做任何事。他很清楚，这个时候的秦桧，不喜好被人打搅。

“薛仁辅、何彦猷、李若朴这三个匹夫，既然不肯替圣上与我分忧，这大理少卿与寺丞的位子，他们也不消再占着了。”秦桧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这处府邸，便是当今丞相秦桧的府邸。全部临安城内，或者说，全部大宋以内，除了当今官家的皇宫，便再没有比秦府更大的府邸了。

葛先生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相爷但是担忧风波亭那一边？”葛先生道。

注①：黄、米、二王别离是指黄庭坚、米芾、王羲之与王献之这四位书法大师。赵构前后练习了他们的字体。

府门外，高高的朱漆大门下，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批示着几个下人将旧年的灯笼取下来。一旁，别的几名下人别离抬着两个大得吓死人的、崭新的大红灯笼，侯在一旁，一边缩着脖子，一边跺着脚避寒。

半晌以后，秦桧手中的狼毫悄悄一捺，终究摹完了《兰亭序》中的最后一个“文”字。秦桧悄悄地嘘了一口气，放下狼毫，后退两步，看着本身方才临摹的墨迹，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葛先生又笑道：“过了本日，有无供词，又有何妨？”

笑罢，秦桧似是自言自语道：“这雪天，打更的都偷懒了。时候应当不早了。”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相爷，这韩相公留着，终归是个祸害。本日必有一番乱战，机会不错。”葛先生道。

“不成！”秦桧摆手道：“圣上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韩世忠于圣上有恩。圣上未有旨意，韩世忠不能动，以免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