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好几个王谢公子，此时都收敛了轻玩和讽弄的眼神，一个个矜持地伸长了脖子要观战。

赵潋恰好如坐针毡地喝了燕婉敬的三大杯酒，两人酒量都不错，同窗时偷过先生私藏在梨花树下的汾酒喝，一喝就是一坛，但是再这么旁若无人地对饮下去，赵潋怕底下人又不欢畅了，转头记恨燕婉。

君瑕似懂非懂，“本来，我赢了他的残局，与公主有了过节？”

以往有人解断桥残雪，解棋者抓耳挠腮，揣测再三，憋红了脸也不晓得下哪儿，下哪儿都是给对方作嫁衣裳，而摆棋的人则运子如风。现在到了君瑕这里倒是恰好相反，三步棋一下，情势便突然逆转，六子以后，那摆棋的用黑子刮了刮耳后，迷惑地“嘶”一声，一时竟不晓得该如何应对。

这话一说就更是让人敬佩了。

杀墨窜出来得及时，让赵潋都一时莫名，只感觉这主仆二人有点甚么讳莫如深的奥妙是不成告人的，特别是对她。莫名得很。

不过，身后有一道火似的目光太炙热了，赵潋漫不经心肠一转头，只见庭外一树树夏色绿翳间，元绥正仰着下巴瞧亭中风景，赵潋摆了个手势，让她上来，元绥便顺势而上笑着走入了闻声，背面的贵女也跟着跟近几步。

聪明如君瑕，焉能听不出元绥口中的恭维，只是微拂落眼睑，杀墨也不喜这个假惺惺的女人，更不喜她目光灼灼地打量先生，像个女贼人一样，仿佛下一瞬她就跳起来将先生一把抱走了。

断桥残雪棋局已摆好。

赵潋也是“啧”一声，先生的棋风，如同其人，温润如玉。她和他对弈十几局，找不着其一丝马脚，没想到用起杀招来，竟也能玉石俱焚。

元绥跟着燕婉玩双陆去了，贺心秋只好跟着她跟上。

她说不上眼下的表情是气愤，是可惜，还是豁然。她晓得终有一日，谢珺的传奇会被厥后者伸手突破，阿谁少年如同浩夜当中一粒流星，终将有灿烂灭亡之时。

这一番话说得真是不客气，但是君瑕本身深思一下，他方才的所作所为，的确有让赵潋思疑的来由。

“是么。”赵潋声音更凉，“那先生猜猜我在想甚么？”

君瑕执白。杀墨在他椅背后将嘴巴一睹，收回一个沉闷的咳嗽声，君瑕浅笑起来，她早听到公主的脚步声了。

摆棋的青年盗汗涔涔，又两子，才发觉断桥残雪其间的端倪，黑子虽势大，圈套是一环套一环，但没有致命杀招，白子虽处弱势，但保存守势，一腾挪一扭断，打吃。

赵潋的眉眼有了几分笑意，她家先生说话做事向来不肯获咎人的，真是谦谦君子……

元绥愣着。

但这只是传闻，十年前贺心秋才四岁，还不到费事的年纪。只模糊记得，当时候摄政王把持朝政，企图篡位，太师德高望重，却不肯站队，反而谢家一门铁骨铮铮连上书十八弹劾摄政王名不正言不顺，是乱臣贼子，公开在朝堂上扔下笏板扭头就走，言辞又狠恶，狠狠开罪了摄政王，这才招致灭门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