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明月已经能下床走路，回想起白日身心交病的景象，竟还像在梦里。

“小明教员，你想吃甚么，我重新给你做，你别哭，是我慢待了你，我该给你做些好吃的，你病还没好……”郭校长焦心肠搓动手，不知该说些甚么安慰明月。

姥姥就是不肯意去病院，在家里拖得时候太久，以是送医以后才药石罔效，回天乏力，终是丢下她心疼的外孙女走了。

郭校长撑着树直起家，干瘪的身板风一刮就会散去一样。

“支气管扩大？”明月问。

明月摸摸头，冲着郭校长浅笑，“不烧了。”

她上前拍着郭校长的脊背帮他顺气，可手掌拍在上面，就感觉拍到了石头堆里，没一下不硌手。

他偏头又咳了几声，冲着神采凝重的明月笑了笑，“就是普通的肺病，拖的日子久了，就……”

明月不反对用中医治病，但是有些病的确西大夫效更快，疗效更好。

莫非，嫌他的饭做的太难吃，又想起城里的亲人了。

吃到一半，明月俄然昂首说：“我刚才不是因为昨夜受了委曲才哭。我是因为您……”

火炉的火烧得很旺，火苗窜起老高，药汤在玄色的罐子里咕咕作响，腾起很大的白烟。

咳血，不过乎几种毒手的肺部疾病。看郭校长的症状，倒像是……

“还烧不烧？”郭校长一边用勺子搅动药罐，一边朝她投来体贴的目光。

“那您……”明月的心一沉再沉，她怕……

姥姥故去的那一幕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筋里，常常梦里见到，都会悔怨得泪流满面。她应当早点赢利带姥姥去看病，早点去，是不是就不会落空她在这个天下上最亲的亲人。

还是，昨夜的事……

明月抬起黑漆漆的眼睛瞅着他，半晌，才说：“您像我的父亲。”

“我给你上面吧，药放一边渐渐熬就行。”郭校长问明月。

和之前的味道差未几，但硬是被她吃出了不一样的滋味。

明月用毛巾捂着脸，肩膀耸动着，久久未曾拿下来。

“这是咸菜，感觉淡了就着吃。”郭校长把一个盛着咸菜的小碗放在她的凳子上。

郭校长讶然看她，“你晓得……”

“不是肺结核，你放宽解。”树影憧憧，郭校长的神采白得骇人。

一个比她的亲生父亲更像父亲的人。

她想起家帮手，但是郭校长不让。

十几分钟后，一碗热气腾腾的飘着鸡蛋花和葱末的面条就端到她的手上。

熬药她来，添柴火她来，到最后，就连郭校长的饭也是她做的。

喉咙一热，他还来不及捂嘴，一口血沫子就从嘴角溢了出来。

因为他？

明月说好。

“也不是癌。”

不晓得如何的，她的头越低越沉，越沉越低，最后，几近埋在洋瓷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