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一半儿，他的舌头俄然打告终。两眼紧紧盯着西北方向飘来的一团黄褐色的云，本来白净的面孔刹时变得一片乌青，“不好，那边，那是战马踩起来的烟尘，有马队，大股的马队！.”

话音落下，父子四人再度捧首痛哭。那管家吴福听得内心头仿佛刀搅，咬咬牙，低声说道：“庄主何必如此？那朱八十一所凭，不过是几件古怪的火器罢了。现在他把火器就摆在庄子前面的晒谷场上，部下兵士又分离住在四周的民房里。我们趁着黑夜调集人手，先抢了他的火器，然后再”

三兄弟含着泪在父亲门外站了一会儿，见老父书房门始终没有再翻开。只好冲着房门又施了礼，各自去了。

“就他？”吴良谋将头转向正在跟战马较量儿的朱八十一，如何看，都没法将这个身上没半点斯文气儿的屠夫，与坐在龙椅上的九五至尊联络到一起。但是他又服膺取父亲的叮咛，不敢表示出对朱八十一本人的涓滴不满来，挣扎了一下，低声说道：“就凭你们？也就是凭着火药之利，临时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罢了。等哪天朝廷反应过来，鹿死谁手，还一定可知呢？!”

“好了，都去睡吧。明天凌晨，他就要返回徐州了。你固然跟他走，家中的事情，有福叔和你的两个弟兄帮我照顾，不消老惦记取!”吴有财笑着将儿子们挨个揽进怀里，用力抱了抱，然后直接推出门外。

第二天一大早，朱八十一公然带着麾下弟兄们，推起装满了金银金饰和铜锭铁块的鸡公车，拔营回返。走得和来时一样干脆利落。只是来的五百多辆半空的鸡公车，归去时却变成了一千三百多辆，并且每一辆都装得满满铛铛，木头制的轮子在泥地上留下了深深的陈迹。

“是！”吴良谋长跪于地，红着眼睛承诺。然后重重地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孩儿不孝，今后不能奉养大人膝下了，请父亲大人每日多餐少忧，今后，今后”

说到一半儿，他已经哽咽得没法出声。固然被家属除名这档子事情，只是做戏给朝廷看。但是对他们父子二人来讲，此一去，恐怕就是生离死别，这辈子都难再见了。

“痴儿！起来，你这又是何必！”吴有财抬手擦去腮边的眼泪，笑着扯住宗子子的胳膊。“这世上，那些传承过百年的大师族，哪个不是如此。承平时节，就得有人去当官，有人去经商。然后官护着商，商养着官，一家人抱成团儿尽力向上。若赶上乱世，则就得有人去保朝廷，有人去投反贼。最后不管是朝廷赢了，还是反贼赢了，家属的气力也不会下跌太多。咱吴家，自从你曾祖父那辈起，就没再出过为官的了。以是这朝廷船，是搭不上了。但反贼这边，总得留一丝机遇！以是细算起来，把你送出去，是我这当爹的对不住你，而不是你不孝孤负了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