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安排人给容娘送饭去。
沈夫人端坐于黑漆铺猩猩红坐垫的玫瑰椅上,垂首喝茶。明显极是浅显的着装,与张氏端庄无二的举止,沈夫人恰好多出两分清雅如玉的气质来,令人见之忘俗。
老夫人嘲笑道:“哼,定是那不知稼穑只食俸禄的贵家后辈!国难时分,尚只惦记他的肚腹,该死挨饿!”
玉娘非常绝望:“那玉娘岂不是最后一个得瓜?”
本日厨房上的鸡丝汤饼(面条),澄黄的鸡汤,飘着乌黑的汤饼,撒一撮嫩绿葱花。桌上另有小菜多少,可容娘瞧不见,她只顾低头吃饼,哪敢昂首。
迁都新都后,世人皆以学新都说话为美。清平县距新都不过一日路程,话语相通。沈夫人的话语中拖着北地的尾音,然夫人循循道来,神态自如,声音中似有乐律之韵:
守中:“祖母见地不凡,孙儿受教!六郎,此话可转与七郎听。”
容娘拨了拨玉娘湿漉漉的手指,声音稍沉:“多谢夫人教诲。”
守礼忙承诺。
玉娘嚷嚷道:“玉娘摸摸,玉娘摸摸!”
守礼听了呆了呆,对这个半路妹子有了更深的体味,叹道:“本来你却有这些计算!”
清算衣裳,轻行徐行。敛手低声,请过庭户。
六郎无法,这个小娘子的脑筋又跑出老远去了:“莫说我家不需如此,即便家贫需劳累稼穑,自也不要你一个小娘子来脱手。”
容娘正蹲在黄瓜架下边拔草边诵《女戒》,面前玉娘的白绫裙晃来晃去。忽见玉娘垫脚,心知不妙,伸手去拉玉娘,却有人将玉娘抱起,放在一边。昂首一看,是六哥。容娘呼了口气,唤了声六哥,偏头责怪玉娘:“又要摘瓜了吧?早说过,且让它长大了,自会摘与你!现在不太小鲫瓜儿大呢。”随即摸了摸幸免于难的那条不幸小黄瓜。
守礼自县学返来,见过祖母,即往夫人院中来。天井门口处即听到内里传来的琅琅朗读声。前面的是容娘廓清洁净的声音,玉娘口齿含混跟在后,想来未知其意,只是跟着瞎读。守礼不由的笑了笑,抬脚走进。
守礼听了不由发笑,这个惩罚正击中了容娘的七寸。。
守礼将容娘的话咀嚼一时,竟无端的品出些哀伤味道来,心中不由一沉。
小娘子们用粉色的丝带扎了双螺,容娘穿了杏色绣花半袖,玉娘的倒是银红色的。两人正用心手中捣鼓,阳光洒在两张俏生生的侧脸,衬出那脸上细细的一层绒毛,更加显得柔滑如水。
此时天气大亮,初夏的阳光懒懒的照在院中的黄瓜架上,已有寸把长的嫩黄瓜顶着花儿从藤蔓中暴露头来,翠绿欲滴。
……
夫人笑道:“传闻现在另有人吃不惯南边米饭,活活挨饿呢!”
沈夫人细细察看,见容娘抬开端,却神采恍忽,眼神中似露哀色,不由一叹。子欲孝而亲不在,放纵娘幼年,渴念亲情倒是人之本性。推己及人,本身又何尝不是如此?然平日只见容娘或调皮或率性或娇或柔,想来必是藏了那一番思亲之情。髫幼年女,若父母安在,尚依偎在母亲的度量撒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