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时,各家亲眷带着三牲祭桌来烧纸,李桂姐也来上纸,月娘等人皆孝髻,头须系腰,麻布孝裙,出来回礼举哀,后边待茶摆斋。
玳安清算结束,拿了一大壶酒和几碟菜,到前面铺子里要和傅伴计、陈经济几个同吃再聊。陈经济没来,傅伴计年纪大,熬到这时也不肯坐,搭下铺,倒在炕上躺着。玳安和安然两个吃了几杯,安然便去门房里睡了,玳安关上铺门,上炕和傅伴计两个通厮脚下睡下。傅伴计闲中因话提话,问起玳安说道:“你六娘没了,这等样棺椁祭奠、念佛发送,也够她了。”玳安道:“一来她是福好,只是不长命。俺爹饶使了这些钱,还使不着俺爹的哩。俺六娘嫁俺爹,瞒不过你白叟家,该带了多少带头来。别人不晓得,我晓得。把银子休说,只光金珠玩好、玉带绦环髻、值钱宝石,还不知有多少。为甚俺爹内心疼?不是疼人,是疼钱。是便是提及俺这过世的六娘,脾气儿这一家子都不如她,又有谦让,又和蔼,见了人只是一面儿笑。俺们下人,自来也未曾呵俺们一呵,并没失口骂俺们一句‘主子’,要的誓也没赌一个。使俺们买东西,只拈块儿。俺们但说:‘娘,拿等子你称称,俺们好使。’她便笑道:‘拿去罢,称甚么。你不图落图甚么来?只要替我买值着。’这一家子,哪个不借她银使?只要借出来,没有还出来的。还也罢,不还也罢。俺大娘和三娘使钱也好,只是五娘和二娘吝啬些,她俩当家,俺们就遭瘟了,会把腿磨细了!会胜买东西,也不与你个够数。绑着鬼,一钱银子拿出来只称九分半,着紧只九分,俺们莫不赔出来?”傅伴计道:“就是你大娘还好些。”玳安道:“虽故俺大娘好,毛司火性儿。一回家好,娘儿们亲亲哒哒说话儿,你只休恼狠着她,非论谁,她也骂你几句儿。总不如六娘,万人无怨,又常在爹跟前替俺们说便利儿。非论多大事儿,受不了人央,俺们恳求她,她就会对爹说,无有个不依。那五娘,动不动就说‘你看我对你爹说’,把这‘打’只题在口里。现在春梅姐又是个合气星,天生的都出在她一屋里。她连本身亲娘也不认,潘姥姥来一遭便被她抢得哭归去。现在六娘死了,这前边又是她的天下,哪个打扫花圃,都说不洁净,一朝晨就吃她骂得狗血喷头。”
晚夕,西门庆送走外客,也不进后边去,就在瓶儿灵中间安起一张凉床,拿围屏围着,铺陈伏贴,单独歇宿。
韩先生说道:“不须长辈叮咛,小人晓得。不敢就问老爹:此位老夫人,前者蒲月月朔日,曾在岳庙里烧香,亲见一面,但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