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俄然在他面前半蹲了下来,单手将他上半身悄悄扶起。太子短促地喘了几声,怔怔地望着面前那一双仿佛非常陌生的眼睛,喉间几近已泛上难以便宜的哽咽。却还将来得及开口,便闻声康熙清冷得仿佛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胤礽,你记取……胤祺他是你的弟弟,也是朕的儿子——倘若他出了甚么事,朕此生都不会谅解你,明白吗?”
“主子且合眼放心歇一会儿,咱这就归去。”
胤祺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放松了身子靠在软枕上,微眯了眼打量着那一点昏黄暗淡的灯火:“贪狼……你杀过人吗?”
“眼下——眼下我也不好说。少主方才明显是被气着了,却又尚可矜持,还不至到那极度激愤难抑的景象……”廉贞一时也觉很有些难堪,噎了半晌干脆自暴自弃道:“大略就是——就是总之你别再烦他了,叫他好好睡上一觉,吵嘴总得明日再看脉象才气定论就是了。”
世人手忙脚乱地忙活了一通,总算是勉强将统统清算得立整了,又都跟着太子上东宫的门口齐齐跪好候着御驾。夜里的风已很凉了,将太子最后的几丝醉意也尽数吹散,只觉着仿佛周身都不住地泛着模糊的寒意,咬着牙低头跪在地上,忐忑地迎候着明显来者不善的康熙:“儿臣——给皇阿玛存候……”
贪狼将背上的少年青轻撂在榻上,一手扶稳了他的背,放柔了语气轻声唤着。胤祺却只是觉着身上乏得很,如何都不肯睁眼,贪狼只得冲着守在房梁上的廉贞使了个眼色,谨慎地替着胤祺解开了衣裳的盘扣。连哄带劝地帮他把身上的衣物撤了下来,又接过廉贞递过来的寝衣替他换上,抬高了声音道:“廉贞,主子今儿累着了,你过来诊诊脉。”
胤祺望着他的行动,随口叮嘱了一句,又怔怔地出了半晌的神才持续道:“我才刚儿做了个梦……明见阿谁叫流云踏死的刺客,另有上回的那四个逃亡徒——追着我,向我索命……”
……??
“多掺点儿凉水——渴得短长,等不了那烫嘴的。”
明黄色的衣摆停在了面前,却始终没传来半点儿的动静。太子不安地跪了半晌,踌躇着昂首瞄了一眼,却俄然像是被冻住了似的,有砭骨的冰寒气味打心口伸展开,将他毫不包涵地裹在此中。一颗心垂垂地沉了下去,最后只剩了一片苦涩的有力与绝望。
“就在刚才,就在儿子面前——您还是从速去看看他吧。”
“皇阿玛——皇阿玛,儿子好好的呢,这是如何了?”胤祺被这突如其来的架式闹得一头雾水,话说得急了便又碰到了舌头上的伤口,疼得止不住倒吸了口冷气。康熙蹙紧了眉打量着,见他固然脸上没多少赤色,中气却仿佛尚足,双目也仍算有神,这才略略松了口气,咬了牙沉声道:“朕刚去了东宫,听太子说——说你竟被气得吐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