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作郎听得瞠目结舌，头上不觉沁出了细汗，也顾不上擦拭，手底却迟迟不敢落笔，那个敢记？便是这高低千年的史官，怕也未曾亲睹如此荒唐的场面！

“臣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韩伊瞋目相视，一一指着眼面前这跪成的一片：

大将军说罢再度长拜不起，只暗自遮袖拭泪，哽咽道：

他眼下甚么都做不了，有力感刹时让他复苏，他唯有和那些沉默的臣子一样，持续沉默罢了。

英奴死力保持着面上神采，成去非这是给韩伊解了围，可他竟也支撑大将军封九锡，那些官话，那里像他常日气势？真有些匪夷所思了，难不成是缓兵之计？缓的哪门子兵？下一步又有何计？

“若容此人活着，天家便要沦为普天下的笑柄！”

“公开诽谤诽谤亲王，疏忽高低尊卑之别，韩伊你那圣贤书都是个屁！”

世人难掩眉间错愕，这是明摆着逼今上表态，辩不倒韩伊，便拿凌人气势咄咄逼人，忽听一阵抽泣声呜哭泣咽而起，原是大将军一面痛哭流涕，一面昂首长揖不起，瞧得世人又是一怔，暗自感喟大将军一时半会是消停不了了。

英奴怔怔瞧着底下韩伊泪涕并下，仿佛平生第一次明晓何为真正的肺腑之言，而这些话，他曾日思夜想，盼着也有那么一日，谁也给他些告慰，未曾想，这些话，不过出于一个小小的豪门之口。

说着很天然地望向大将军，不想不等大将军开口，那边韩伊忽连连顿脚，指着成去非骂道：

立于英奴身后不远处的著作郎，这一幕幕看下来，手底未曾停歇，现在也只呆呆望着大将军，方才这连续串的对呛实在出色，他一个字不敢漏，固然脑中还迟迟不能回神。

“帝王昌隆莫过于唐虞，您当之无愧，忠臣功高莫过于伊尹周公，而大将军可与之比拟，”

“中书舍人怕是得了失心疯，遂致胡言乱语，今上不该同癫狂之人计算，以免有失圣名，诚如长史大人所言，清流不过要的是好名声，他如果真死了，正中其下怀，可天下人却会觉得这是今上无容人之德。以是，臣觉得，越是如许，今上越不该顺着他。”

英奴胸臆中的酸甜苦辣一并泛了起来，冲得喉咙难受，眼眶发热，一时不能矜持。口齿间仿佛亦有万千言语要说，他便也能体味一次何为君臣推心置腹，可终究还是断于唇畔--

只差呼天抢地，世人看得心生难堪，大将军何其投入！殿堂之上，泪水涟涟，让人不由想起大行天子丧礼那一幕幕，大将军亦是哀毁过礼，非常动人。

“臣与尚书令、中书令等共同制定政策，现只但愿条录他们的功绩犒赏，把臣先放一边便可，望今上成全臣！便是臣的福德之至了！”

“韩大人本来是要尸谏，”成去非纹丝稳定，面无神采瞥他一眼，手臂微微一扬，指着大殿漆柱：“韩大人一头撞畴昔，便可成全了本身，可置今上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