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中年人已将马车赶了过来,放下脚凳,搀扶姜女人登车。就在马车即将启动之时,姜女人俄然掀起车帷,仿若想起甚么似得探出半个身子,对李兰道:“李公子,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当时烦请莫要健忘同乘一船之情。”
李兰脑海里对老太傅陈迹很少,便是音容边幅模糊间忆不起点滴来,仿佛当初墨客哀思而绝时,便把这段最首要的风景带去阴冥之所。他初来乍到之时,第一眼起便是这座满眼蓬蒿的墓碑,对于墨客的遭受,他亦恭敬有加,故而他曾承诺,每至年关时节便会来此祭拜二人,也算是为交谊二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言罢锸酒于地,回击又仰了一大口,微咳一声,生生忍住,用手背擦去唇角酒渍,眸色凛冽,衣摆轻飘,不由轻叹一声。
当晚李兰回至百花巷,得知高官权贵曾亲身上门相邀酒宴,因为不信赖他真的不在,还对峙进了院内四周看过,厥后大抵是因为家中已是来宾盈门,毕竟不能多等,方才怏怏地走了。
李兰悄悄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沉淀心境般很久无声,而阿谁妆容素净的年青女子则是神采安宁,凝目天涯不再启唇。两人立于初春清寒当中寂寂无语,场面却没有涓滴的难堪,仿若此情此景,同是为冷静地怅怀一下梅老先生生前的风采罢了。
“是。”
李兰立于她的身后,虽看不到祭墓人的神情,却被她辞意所感,当下拱手为礼道:“姜女人美意,鄙人感同身受,李兰在此回拜了。”
那女子悄悄颌首一礼,徐行走到墓碑正火线,蹲下身去,撮土为香,深深揖拜了三下,侧过甚来,低声问道:“白叔,我记得你老是随身带酒?”
李兰浅笑道:“此时还未过午,回城尚早。何况家中门前想必是人流若织,鄙人需避一避才是。听闻邻近古镇有夫子庙,我想趁此闲暇走上一走。”
纸灰纷飞,香已渐尽,祭洒于地的酒浆也已渗入泥土,渐渐消了陈迹。只要墓碑上的名字,明显已被墨客的手指描了不下万次,可仍然那么殷红,那么刺人眼睫。
从天蒙蒙亮时便站在这里,焚纸轻语,如本日影已穿透枝干的间隙,直射前额,流落放工驳光影。前面深谷的雾岚已消逝,能够想见身后的金陵表面,只怕也已垂垂自白茫茫的雾色中漫出,朦朦闪现出它的身影。
李兰暗叹好险,向亡师坟茔行了三拜后,当下温言道:“女人,初春尚寒,还是由李某陪你下山吧。”
只是这春日孤山,本就少有人踪,更何况现在还是腐败时节,年年的扫祭,这尚属头一遭被人打搅。
一向快近渡口,遥遥已能瞥见草蓬茶摊和置在渡口处的马车时,姜女人方淡淡问了一句,:“李公子要回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