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王庆当夜越出陕州城,抓扎起衣服,从城濠浅处,去过对岸,心中思惟道:“虽是逃脱了性命,却往那边去遁藏好?”此时是仲冬将近,叶落草枯,星光下看得前程径。王庆当夜转过了三四条巷子,方有条通衢。吃紧忙忙的驰驱,到红日东升,约行了六七十里,倒是望着南边行走,瞥见前有人家稠密去处。王庆思惟身边另有一贯钱,且到那边买些酒食吃了,再算计投那边去。未几时,走到市里,气候尚早,酒肉店尚未开哩。只要朝东一家屋檐下,挂个安息客商的破灯笼儿,是那家昨晚未曾收得,门儿兀是半开半掩。
王庆于路上问范全为何到此,范全说道:“蒙本处州尹,差往陕州州尹处送达书札,昨日方讨得回书,随即离了陕州,因天晚在此歇宿;却不知兄弟正在陕州,又做出恁般的事来。”范全同了王庆,夜止晓行,叛逃到房州。过得两日,陕州行文挨捕凶人王庆。范全捏了两把汗,回家与王庆说知:“城中必不成安身。城外定山堡东,我有几间草房,又有二十余亩地步,是前年买下的。现在发几个庄客在那边耕作,兄弟到那边遁藏几日,却再算计。”范全到黑夜里,引王庆出城,到定山堡东,草房内藏匿;却把王庆改姓换名,叫做李德。
王庆从小恶逆,生身父母也再不来冒犯他的。当下逆性一起,道是“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一不做二不休,挨到更余,营中人及众囚徒都睡着了,悄地蹩到内宅后边,爬过墙去,悄悄地拨了后边的门闩,藏过一边。那星光之下照见墙亘内东边有个马厩,西边小小一间屋,看时,乃是个坑厕。王庆掇那马厩里一扇木栅,竖在二重门的墙边,从木栅爬上墙去,从墙上抽起木栅,竖在内里,悄悄溜将下去。先拔了二重门栓,藏过大栅,内里又是墙亘。只听得里边笑语鼓噪。王庆踅到墙边,伏着侧耳谛听,认得张世开的声音,一个妇人声音,又是一个男人声音,却在那边喝茶闲话。王庆窃听多时,忽听得张世开说道:“舅子,那厮明日来回话,那条性命,只在棒下。”又听得阿谁男人说道:“我算那厮身边东西,也七八分了。姐夫须决意与我动手,出这口鸟气!”张世开答道:“只在明后日叫你欢愉罢了!”那妇人道:“也够了,你们只索罢休!”那男人道:“姐姐说那里话?你莫管!”王庆在外边听他们三个一递一句,说得明白,内心大怒,把一把知名业火,高举三千丈,按耐不住,恨不得有金钢般神力,推倒那粉墙,抢出来杀了那厮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