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唐是个直性的人,见宋江如此推却,想是不肯受了,便将金子依前包了。看看天气夜来,刘唐道:“既然兄长有了回书,小弟连夜便去。”宋江道:“贤弟,不及相留,以心相照。”刘唐又下了四拜。宋江教量酒人来道:“有此位官人留下白银一两在此,我明日却自来算。”刘唐背上包裹,拿了朴刀,跟着宋江下楼来。离了酒楼,出到巷口,天气傍晚,是八月半气候,月轮上来,宋江携住刘唐的手,分付道:“兄弟保重,再不成来:其间做公的多,不是耍处。我更不远送了,只此相别。”刘唐见月色明朗,开脚步,望西路便走,连夜回梁山泊来。
复一朝,那阎婆因来谢宋江,见他下处没有一个妇人家面,返来问间壁王婆,道:“宋押司下处不见一个妇人面,他曾有娘子也无?”王婆道:“只闻宋押司家里住在宋家村,却未曾见说他有娘子。在这县里做押司,只是客居。常常见他散施棺材药饵,极肯济人费事。敢怕是未有娘子。”阎婆道:“我这女儿长得好模样,又会唱曲儿。免得诸般耍笑;从小儿在东京时,只去行院人家串,那一个行院不爱他!有几个上厅行首要问我过房了几次,我不肯。只因我两口儿无人养老,是以不过房与他。不想今来倒苦了他!我前日去谢宋押司,见他下处没娘子;是以,央你与我对宋押司说:他若要讨人时,我甘心把婆惜与他。我前日得你作成,亏了宋押司布施,无可酬谢他,与他做个亲眷来往。”王婆听了这说,次日见宋江,备细说了这件事。
且说本州孔目差人赍一纸公文行下所属郓城县,教守御本境,防备梁山泊贼人。郓城县知县看了公文,教宋江叠成案牍,行下各村落,一体守备。宋江见了公文,心内深思道:“晁盖等世人不想做下这般大事!劫了生辰纲,杀了做公的,伤了何涛察看;又侵害很多官甲士马,又把黄安活捉上山:如此之罪,是灭九族的活动!虽是被人逼迫,事非得已,于法度上却饶不得,倘有疏失,如之何如?”自家一个心中迷惑,分付贴书后司张文远将此文书立成案牍,行下各乡各保,自理睬文卷。宋江却信步走出县来,走不过二三十步,只听得背后有人叫声“押司。”宋江转转头来看时,倒是做媒的王婆,引着一个婆子,却与他说道:“你有缘,做功德的押司来也!”宋江回身来问道:“有甚么说话?”王婆拦住,指着阎婆,对宋江说道:“押司不知。这一家儿从东京来,不是这里人家,远亲三口儿。夫主阎公,有个女儿婆惜。他那阎公允昔是个好唱的人,自小教得他那女儿婆惜也会唱诸般耍令。年方一十八岁,很有些色彩。三口儿因来山东投奔一个官人不着,流落在这郓城县。不想这里的人不喜风骚宴乐,是以不能度日,在这县后一个僻静巷内权住。昨日他的家公因害时疫死了,这阎婆无钱津送,没做事理处,央及老身做媒。我道‘这般时节,那边有这等刚好?’又没借换处。正在这里走头没路的,只见押司打从这里过,以此老身与这阎婆赶来。望押司不幸见他则个,作成一具棺材!”宋江道:“本来恁地。你两个跟我来,去巷口旅店里借笔砚写个帖子与你去县东三郎家取具棺材。”宋江又问道:“你有成果利用么?”阎婆答道:“实不瞒押司说,棺材尚无,那讨利用。”宋江道:“我再与你银子十两做利用钱。”阎婆道:“便是重生父母,再生的爹娘!做驴做马酬谢押司!”宋江道:“休要如此说。”随即取出一锭银子递与阎婆,自回下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