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眸色暗淡，超出纪尧风的微微弯着的肩背，落在华雁卿梨花带雨的脸上，又自那张脸上，飘忽下落到了还是跪在地上，满脸气愤的宝亲王身上，最后，落在郗泽早已安静无波的那张脸上。

蘅言踌躇了会儿，还是美意提点道：“万岁爷安然回宫是丧事儿，如何诸位主子小主的，倒仿佛是在驱逐梓宫一样？”

华清门是过了外廷入内宫的必经之路，向来帝王回銮，留守在宫禁以内的嫔御都要着盛装在华清门候着。此次也不例外，一早的，皇贵妃的钧旨已经下达内廷各宫殿处，让她们于申初在华清门驱逐圣驾回銮。

他伸手虚扶起兰轩，叮咛道：“你马上返回凤台行宫，就说宫中有事儿，朕先行回宫。着外务府备置赏赉物什，你按礼数赏赐给他们。”

姮妩正心急火燎的往外瞧，闻声蘅言这话，“噗”的一声笑出口来，“你是饱男人不知饿男人饥，诸位mm们是思念万岁爷过火，现在万岁爷返来，一时把持不住，便落了泪。甚么驱逐梓宫？别胡说！”

当年，他带着萧朝歌从南边儿返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萧朝歌是他忘怀不去的执念，此生当代非卿不娶，惟愿此生护她全面。

秦姮妩并不晓得只御驾回銮而宝亲王留在凤台行宫的事儿，她一心念着兰轩，定是会找机遇扣问华雁卿的事儿。要蘅言同去，不过是为了避开万岁爷，好同兰轩背后里说些话罢了。

“我们郗家人，从不奇怪别人的东西。”他寒声挖苦的笑了笑，“既然华女民气有所属，郗某自当成全别人的功德——只是，”他俯身朝天子拜了一拜，“尊夫人的病情，郗某却无能为力了。”

实在，她同秦姮妩之间，并没有甚么大到解不开的冲突。也不过是嫡女和庶女的报酬不一样——嫡庶本就有别，妄图嫡庶女划一，委实是有点儿天方夜谭。厥后的那些磕磕绊绊，她有的忘了，有的不在乎了，有的，早在不知不觉中，那人同她受了一样的痛。

这话说得，委实是不明不白，除了天子和郗泽外，其他三人大眼瞪小眼，一个个眼内里除了迷惑还是迷惑。

瞬息前还惹人垂怜崇高如神女的华雁卿，一瞬就落入灰尘，成了他懒得入眼的泥。

待龙辇到了跟前儿，天子挥手止了銮驾，并未下来，而是居高临下的瞧着蘅言，见她半垂眸，浅低头，唇角笑意淡淡——一起行来的不安，在这东风秋雨中的笑意下，一点点消逝。

却见他眉眼间笑意温暖，语气也极其平平：“这是郗泽的志愿。”

兰轩叩首到底，“朝歌的事儿，原是我思虑不敷全面，如此行事，实在是有损皇家严肃。二哥前次南下寻我，已经同我说的非常清楚了。臣弟生来恶劣，做个承平闲散王爷，为皇兄干点儿力所能及的事儿，已经是这辈子的造化了。畴前是臣弟不懂事儿，贪慕虚华，让老祖宗和皇兄难堪了。现在臣弟已经痛改前非，洗心革面，情愿惟皇兄马首是瞻，为皇兄鞍前马后，肝脑涂地。而雁卿，是臣弟这些年一向放不下的纠葛，现在得知她还活着，不管如何，臣弟是要同雁卿再续前缘的，还望皇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