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赤包与晓荷穿戴顶标致的衣服走出去。为是给英国人一个好印象，大赤包穿了一件薄呢子的洋衣，露着半截胖胳臂，没有领子。她的唇抹得极大极红，头发卷成大小二三十个鸡蛋卷，像个标致的妖精。

大赤包听出瑞宣的讽刺，而处之泰然。她尖声的咯咯的笑了。“那里哟！日本人还大得畴昔英国人？老先生，不要听瑞宣胡说！”

十

瑞宣明白了为甚么这两天，狱中赶出去那么多人，也明白了他为甚么没被审判和上刑。他赶上个好机遇，白拣来一条命。

富善先生开端悔怨本身的东方化。倘使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英国人，那就好办了，他会板起面孔给妖精一个冷肩膀吃。但是，他是中国化的英国人，学会了过分的客气与尽力的对付。他不肯拒人于千里以外。如许，大赤包和冠晓荷可就得了意，像调皮无知的孩子似的，获得个好神采便更加的讨厌了。

“随你！下了班，我请你吃酒！”老先生笑了笑，分开瑞宣。

小老鼠板起脸来：“你，看起英国的，看不起大日本的！要改过的！”说完，他狠狠的踢了死人两脚。话从牙缝中溅出来：“中国人，一样的！都不好的！”他的两只发光的鼠眼瞪着瑞宣。瑞宣没瞪眼，而只淡淡的看着小老鼠。老鼠发了怒：“你的短长，你的也会穿木鞋的！”说罢，他扯着极大的步子走开，仿佛一步就要跨过半个地球似的。

“是了，先生，不忙！”车夫很客气的说。

“是的，老先生，你如果不赏光，我的太太必然哭一大场！”晓荷在一旁帮腔。

小顺儿与妞子瞥见富善先生，既感觉别致，又有点惊骇，既要上前摸摸老头儿的洋衣服，而又有点内疚。这也使富善先生欢乐，而必然要抱一抱小妞子——“来吧，看看我的高鼻子和蓝眼睛！”

还没等瑞宣说出话来，冠家佳耦仓猝上前挡住老先生。大赤包十二分诚心的说：“老先生，我们不能放你走，不管你有甚么事！我们已经预备了一点酒菜，你必然要赏我们个面子！”

瑞宣点了头。

“还不晓得吗，先生？”车夫看着摆布无人，放低了声音说，“不是甚么特使教我们给杀了吗？姓崔的，另有一两千人都抓了出来；姓崔的掉了头！是他行的刺不是，谁可也说不上来。归正我们的脑袋不值钱，随便砍吧！我日他奶奶的！”

等他们走出去，富善先生伸了好几下脖子才说出话来：“这，这也是中国人？”

“英国人！上五号去了！”

“给车钱！”瑞宣低声的说。说完，他走进院中去。他没感到伉俪相见的镇静与欣喜，而只感觉本身的偷偷被捉走，与偷偷的返来，是一种莫大的热诚。倘使他身上受了伤，或脸上刺了字，他必会高傲的迈进门槛，笑着接管家人的慰劳与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