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便张扬呢？”钱先生的声音俄然进步，像发了怒似的。

到了屋门口，钱先生教瑞全等一等，他去点灯。瑞全说不必费事。钱先生语声中带着点惨痛的笑：“日本人还没制止点灯！”

“欧！”他的语气中带着惊奇与恶感。“瞧你这个劲儿！出去吧，我们凑几圈小牌，好不好？多闷得慌啊！”她往前凑了一点。

玉泉山的泉水还闲适的流着，积水滩，后海，三海的绿荷还在吐放着暗香；北面与西面的青山还在蓝而发亮的天光上面宏伟的立着；天坛，公园中的苍松翠柏还伴着红墙金瓦构成最壮美的风景；但是北平的人已和北平失掉了昔日的干系；北平已不是北平人的北平了。在苍松与金瓦的上面，悬着的是日本旗！人们的眼都在相互的问：“如何办呢？”而获得的答复只是点头与惭愧！

他几近一夜没能睡好。

瑞全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几近没加思考，就走了过来。他走得极轻极快，像自天而降的立在她的面前。这，吓了她一跳，把手放在了胸口上。

“钱伯伯！”瑞全咽了几口热气才说，“我不必然再来告别啦，多少要保守点奥妙！”

只要冠晓荷先生的内心并没感遭到有甚么不舒畅。

“老三出去！”钱先生在屋中叫。瑞全出来，还没坐下，老者就问：“如何？得烧书？”

“铁啦！”

“铁啦？”

瑞全的眼向屋中扫视了一圈。“这些线装书大抵能够不遭劫了吧？日本人恨我们的读书人，更恨读新书的人；旧书或者还不至于肇事！”

“欧！”钱默吟的眼闭了那么一下。“但是我们的兵士有很多是不识字的，也用大刀砍日本人的头！对不对？”瑞全笑了一下。“侵犯者如果肯承认别人也是人，也有人道，会生机，他就没法侵犯了！日本人始终以为我们都是狗，踢着打着都不哼一声的狗！”“那是个最大的弊端！”钱先生的胖短手伸了一下，宴客人坐下。他本身也坐下。“我是向来不问国度大事的人，因为我不肯谈我所不深懂的事。但是，有人来亡我的国，我就不能忍耐！我能够任着本国的人去发号施令，而不能看着别国的人来作我的办理人！”他的声音还像常日那么低，但是不像常日那么和顺。愣了一会儿，他把声音放得更低了些，说：“你晓得吗，我的老二明天返来啦！”

“如何没有？”她把右手扶在门框上，脸儿稍偏着点问。

去她的吧！日本人已入了城，还想这一套？没出息！他闭紧了眼。

头一遍鸡鸣！他默数着一二三四……

老先生低声的笑了一阵。“我的老二就是个不爱线装书，也不爱洋装书的人。但是他就不平日本人！你明白了吧？”

“他？”钱默吟把声音放得极低，几近像对瑞全私语呢。“他来跟我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