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这位徒弟姓顾,叫顾晓春,比她大三四岁,她称其顾姐。顾晓春话未几,人好。苏佑玲进厂后最让她本身感到刺眼的是她脚上穿的绣花鞋,那仿佛就是一个不堪的暗号,和工厂的环境一点都不调和;她又不敢动用那点川资买一双鞋,在领薪水之前只能可省则省。那天顾晓春倒是从箱子里翻出来了一双黑布搭绊鞋,还是新的,让苏佑玲尝尝,合适就先穿戴了。“本领还没学会,倒先穿起徒弟的鞋来了。”苏佑玲打趣着,把脚一伸一伸地看,厂里很多女工都是穿的这号黑布鞋。顾晓春一笑,“有甚么呀,姐妹间应当的。”自洗饭盒去了。
她现在会常备一些糕点,半夜或者甚么时候放工返来吃两块,垫垫饥。有爿店叫赵兴记的,他家的桂花糕很好吃,但是姐妹们都说他家的豆沙团子才是招牌,桂花糕并不算得上味佳,她却独独中意这家的桂花糕,买过有两次。有次和顾晓春去买,店堂的伴计估计有事情去的,竟无人来号召,苏佑玲“掌柜,掌柜!”喊了两声,从内里出来个穿围单的青年,貌似做糕团的小徒弟,承诺着问她们买哪样。苏佑玲说称点桂花糕,向来感觉这里的桂花糕好,青年笑了,称好算好钞票别的多送给她一块桂花糕,“好吃就常来!”“哎哟,感谢!”“不客气,您拿好……”苏佑玲接过糕点,笑着看了一下青年,竟是前几天放鹞子的阿谁青年,他莫不是这里的糕团徒弟,桂花糕是他做的?青年也记得她,却并未说甚么,只是笑着和她点了个头,她一笑,挽着顾晓春自走出了店门。
这桂花糕的味道淡淡的,甜丝丝的有股暗香。半夜从轰鸣的车间放工返来,拖着沉重疲惫的身子,春的夜风窗户里吹出去,倚在床角吃两块桂花糕,带着那点甜丝丝的余味睡着,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安慰。她想这桂花糕定是那青年做的,想再去买时问问他,那次去却没瞥见他,许是在前面做糕团,她便跟柜台上的伴计调皮道:“你家教员傅技术真好,用的甚么方剂,桂花糕做得如许好吃?”“桂花糕是我家小赵徒弟做的,女人您可真识货,一尝便尝出好来了!”伴计一边称糕一边说,她眼一睨,“你再多送我一块糕吧,我也老熟客了。”“哎哟,那可不成女人,我们都是小买卖,您也晓得……”“前几天小赵徒弟就多送我一块糕的!”她半真半假,人家只觉得她天真烂漫,笑嘻嘻只想快些打发她,“那不成能,小赵徒弟整天忙做糕呢,那里会来前面。女人您就照顾照顾我们小买卖吧……”“吝啬!”她刷的一拎糕点,奸刁地瞪了一眼伴计,哼着调子出门去了。
三二年虹口那一带有很多纱厂,过完年又是大肆招工的时候。对于当时候的人来讲,女人进工厂做工是蛮俏的,代表了自食其力,起码也是受尊敬的,苏佑玲就去应招当了一名纺纱工,跟着一名徒弟学纺纱,吃住全在厂里。新工头两个月薪水很低,苏佑玲也就图有个落脚处所能先安设下来。她们食堂是饭蒸得一格格,一人一餐两格饭,即二两饭,再凭菜券买菜吃。苏佑玲和她徒弟普通是打在饭盒里回厂舍吃,厂舍是八人一间,分高低铺的,师徒两人都是底层靠窗位置,住了个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