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庭柯跪着不动。

闵素筠在旁听着微微一笑，“他平生要强，最见不惯人掉眼泪了。别说你们几个顶天登时的儿子，就是我们做女儿的和他抱怨几句，也常被经验。”

这边的祭纸还没烧完，他就急不成耐地抱着两捆黄纸往祖坟方向走，临了还不忘交代闵庭柯，“你在这边盯着，我去爷爷奶奶的墓前把纸烧了。”

闵素筠在一旁偷着抹泪，闵庭析则叹了口气，和通伯在一旁将筹办的黄纸、元宝扑灭了。通伯不无感慨地说道，“俗话说官家爱宗子，百姓疼幺儿。老爷还活着时就一向把九少爷放到心尖上，眸子似的，掉根头发他都要急半天。现在九少爷出落得一表人才，又是外洋留学返来的，真真是衣锦回籍灿烂门楣，他如果看到，睡觉只怕都要笑醒。”

闵庭柯承诺了一声，咬着下唇抹去了泪，红着眼睛将一小盅白酒洒在墓碑前，“爸，妈，不孝子庭柯来看你们了……”一句话没说完，嗓音一哽，眼泪又不成按捺地滚了出来。

通伯笑道，“大蜜斯倒是个志向弘远的。”

他们沿着田间巷子回到马车前时，太阳已经热辣辣地照在头顶。胡福来兄弟正领着两个儿子躲在阴凉里，因起了个大早，胡体康和胡体健都打着打盹。听到声音，胡福来仓猝唤醒儿子，起家相迎。

闵庭析递来酒杯，“你给爸妈敬杯酒吧，但不准再哭了。现在也是二十几岁的人了，爸像你这个年级时大姐都出世了。他活着时最见不惯男孩子哭哭啼啼，当时他的治家名言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敢哭再给一棒子’。我自小到大，可没少挨揍。”他语气中没有涓滴责怪，反而带着浓浓的记念，仿佛现在再挨闵老爷几棒子也毫无牢骚，乃至非常享用。

闵庭析看在内心，不由好一阵感激。现在闵家的环境已是急转直下，畴前的繁华早成了过眼云烟。通伯一家人有手有脚，如果离了闵家，到那里都能混口饭吃。可他们甚么都没说，任劳任怨地守着老宅，也是在帮他们守着最后一条退路。

“行了，都利索了，我们也归去吧。”闵庭析说完，侧脸看了闵庭柯一眼，只见他一脸不舍，仿佛不大想走，“我晓得你想多留一会儿，只是比来的气候不好，田里湿气太重，待久了轻易抱病。更何况我们明天务需求赶回上海去，谁晓得这气候如何变，如果一会儿再下起大雨就糟糕了。你晓得了这个处所，转头寻个好天再过来，我们也不能拦着你。”

闵老爷和闵夫人的坟场并不非常大，与他生时的豪绰比拟，场面就显得略有些寒酸了。灰色的花岗岩墓碑上篆刻着两人的名字与年庚，寥寥数字，仿佛写尽了冗长的平生。坟头上的青草方才被人清算过，暴露乌黑的潮湿泥土，显得格外苦楚悲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