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闵庭栛是四姨太所生，四姨太也是统统妾室中独平生了儿子的。闵老爷固然平生博爱花心，但对祖宗留下的端方却一点儿不敢擅改，嫡庶有别，便是四姨太如何恳求筹议，他临死时也只分了闵庭栛位于陆家浜一带二进的宅子一间。那屋子年久失修，褴褛不堪，气得四姨太大病一场，几个月下不得床。

闵素筠笑道，“你这是腻烦我们了？喝了洋墨水的人，公然听不得我们中国式的唠叨了。我虽没阿谁福分出去长知识见世面，却也听人说过，从英国返来起码要四五个月的航程，体质再好的人在海上摇摇摆晃这么久也要折腾虚了，何况你身子本来就不结实。又不中转上海，先到香港，再坐海内的船返来，我听着都感觉头疼。”

等对方开了口，她才笑道，“老三，都甚么时候了，你还不过来？如何？当局那头又要开会……甚么会呀，三天两端的开，让不让人活了。今儿是庭柯返来的日子，你不是早承诺了我要来一起用饭的吗……罢罢罢，来不了就来不了，又没人上赶着下帖子去请你，你急甚么？庭柯……”仿佛是三哥体贴起了本身，闵素筠有些不安地挪了下身子，背对着闵庭柯，“庭柯就在我身边呢，你有事找他吗？”

闵庭柯将话筒缓缓放回原处，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世家后辈才有的规矩与文雅。闵素筠本来坐在沙发上一脸严峻地望着他，见了这幅云淡风轻的好模样，忍不住悄悄赞叹，“庭柯真是大了，比畴前慎重了很多。对了，你三哥没说甚么吧？”

闵庭柯听着皱起眉来，“甚么年代了，书因又不是小孩子，即便真做错了，讲明白事理也就是了，如何还是动不动就用家法？”印象中他分开时梁册页十六岁，比他只小了一岁，却要屁颠屁颠地跟在前面叫娘舅。小时候两人常在一起玩也便罢了，长大后册页碍着辈分倒不如何靠近他了。反是书因一向喜好缠着他，出国时刚过了他十四岁的生日，抱着本身的大腿哭得肝肠寸断，若不是姐夫发狠，只怕很难摆脱。

老五闵素笳是三姨太所生。三姨太畴前是位不红不火的旦角，趁着给闵家老太过分寿时唱了两天国会，也不知使了甚么狐媚手腕，顺势勾走了闵老爷的魂，死活不肯放人，强留下收了房。闵老夫人嫌她出身不高，活着时一向变了法的磋磨她，三姨太咬牙切齿地熬到她死，才算翻了身。

闵庭柯难堪地咳了一声，“三哥，是我……庭柯。”

闵庭柯道，“现在歌诗达号从英国到香港只要两个月就行了，是当下最快的邮轮。”他看了闵素筠几眼，还是忍不住问，“我见你和三哥说话非常古怪，家里但是出了甚么我不晓得的事儿吗？”

闵庭柯舒心一笑，抬头望着高高的棚顶，闻着氛围中熟谙的味道，一颗空悬着的心，终究渐渐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