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咣当”一声抛物声,一只空的青花茶盏在颖娘脚边四分五裂,一块块碎瓷片打着旋儿地躺在青砖空中上,又好悬被何员外尤不解恨的吼怒声唬的抖三抖。
颖娘浑身绷紧,稠密的睫毛微微扇动,呆呆地望着飞溅在裙摆鞋面上的细碎瓷片,圆溜溜的杏子眼微微睁大,眼底却只要无尽的茫然。
自个儿却一无所觉。
而此时本就紫涨充血的面孔上更是青筋直爆、面皮发麻。
直至气喘吁吁的老管家从外院急奔而来,顾不得满头满脑喷涌而出的汗水,踉跄着在颖娘跟前立住略有些佝偻的身子,朝着正如困兽般团团转的何员外一拱手,沙哑的声音里尽是说不出的怠倦、无措,另有惊骇:“老爷,那些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又来了,这回不但提着米袋挑着箩筐,手里还都拿着家伙什,气势汹汹,怕是端的就要脱手啊!”
乃至于已有好些个有了春秋的阿婆老娘颤颤巍巍的扶着膝盖就跪了下来,嘴里念念有词的念叨着“活菩萨”,在朝他叩首了。
“老爷!”
梳着双丫髻的颖娘穿了件半旧的月红色麻布衫,低眉垂首地坐在正厅下首的鸡翅木圈椅上,瘦肥大小的人儿双脚刚好着地,仿若木胎泥塑般不说不动。
何满仓其人在眼下的年景中也算是异类了,既不信佛也不信道更不信天,百无忌讳,如许天打雷劈自个儿找死的瞎话提及来还真是没有半点心机承担,易如反掌。
双目收回奇特的亮光,嘴角眼睑不自发地抽搐,哭音也蓦地拔尖儿:“宗亲们,街坊们,何荫松自家吃饱,不顾旁人死活,这是生生逼着我们寻死啊!街坊们,既是他何荫松不仁,我们与其活活饿死,不如同心合力,挣条活路!”
乃至于就连方才听到何员外一针见血,戳破何满仓面皮,打内心多多极少有些不安闲的这么一小撮人,亦是红了眼眶。
可到底假的真不了。
既是善的不可,那就只要咬咬牙来恶的了。
隆冬的凌晨,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风,跟着第一缕阳光透过虚空投下万道金光,全部六合都蒸腾了起来,仿若烧透了的瓦窑普通,就连氛围都近乎呆滞了。
目眦欲裂,恨不得一口活吞了门外阿谁倒置吵嘴、人面兽心的牲口:“何满仓,你这个天打五雷轰的牲口,当年觊觎老夫产业,目前还欲强抢不成!你给老子听好了,老子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不容你得逞!”
本年开春就不是一个好年景,天旱少雨,就连夙来四十五日无日头的黄梅天都万里无云的,老天爷倚疯做痴的就是不开眼,地里的裂缝已能伸进一只手,市道上物价腾贵,俱是靠天用饭的平头百姓哪还坐得住,却只能寄但愿于老天爷,纷繁烧香膜拜,祈求彼苍恕罪。